第十一章指尖的生机
博司南的宿舍阳台总是很空。除了那把供江宴晒太阳的折叠椅，只剩下墙角一个蒙尘的空花盆——那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博司南嫌麻烦，一直没扔掉。
江宴搬来的第三周，基地后勤处清理废弃物资，扔了一大批养死的盆栽。其中一盆绿萝尤其凄惨，藤蔓枯黄发脆，叶子掉得只剩最后两片，蔫巴巴地挂在茎上，根部已经发黑，一看就是救不活了。
江宴路过时，脚步顿住了。
他蹲在那堆废弃盆栽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盆绿萝，像看到了同类在挣扎。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最蔫的叶子，冰凉的，带着死亡的僵硬。
“江宴？”博司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结束晨练，额角还带着汗，“在这里干什么？”
江宴回头，浅绿的眼睛里带着点恳求：“博司南，这个……可以给我吗？”
博司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皱眉：“已经死了。”
“没有。”江宴很肯定地摇头，指尖依旧停留在枯叶上，“它还有点……气。”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能听到微弱的呼救，来自植物最深处的、不肯熄灭的生机。在温室待了那么久，他对“活着”的气息格外敏感。
博司南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反驳，只是对负责清理的后勤兵点了点头：“这盆留下。”
江宴立刻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盆绿萝，像捧着什么珍宝，快步往宿舍跑。博司南看着他的背影，浅绿的头发在晨光里跳跃，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回到宿舍，江宴第一件事就是找工具。他翻出博司南工具箱里的小铲子，又跑去接了杯温水，蹲在阳台开始“抢救”。
他先小心地把绿萝从花盆里挖出来，发黑的根系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腐味。博司南站在门口看着，觉得这完全是徒劳——他见过医疗兵抢救濒死的战友，也见过科研人员试图修复坏死的组织，深知“回天乏术”是什么意思。
可江宴做得格外认真。
他用指尖轻轻剥离腐烂的根须，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玻璃。剥离干净后，他把绿萝放在清水里冲洗，然后重新栽进那个空花盆里，填上新的土壤——那是他前几天偷偷从基地花园里挖来的，藏在阳台角落。
最后，他浇了点温水，量不多，刚好浸湿土壤。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额头冒了点薄汗，却捧着花盆不肯放手，就那么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片枯叶。
“这样没用。”博司南靠在门框上，客观评价，“根已经烂了。”
江宴没回头，只是小声说：“再等等。”
他伸出右手，指尖悬在绿萝上方，大概离叶片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博司南发现，他的指尖似乎泛起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绿光，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反射的光。
更奇怪的是，随着那绿光的出现，江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浅绿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额角渗出的汗珠变得冰凉。
“你在干什么？”博司南皱起眉，觉得不对劲。
江宴没回答，只是闭紧了嘴唇，指尖的绿光又亮了些。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在承受某种负担，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死死盯着那盆绿萝。
博司南刚想走过去阻止，异变陡生。
那盆原本蔫巴巴的绿萝，在绿光的笼罩下，最顶端的那片枯叶，边缘竟慢慢泛起了一点嫩黄！不是腐烂的黄，是带着生机的、像新芽破土的那种嫩黄！
紧接着，那点嫩黄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枯黄的叶片舒展开来，变得饱满、厚实，最后完全变成了健康的深绿色，叶脉清晰可见。
更惊人的是，藤蔓顶端，竟冒出了一个米粒大的新芽，裹在嫩绿的叶鞘里，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江宴猛地收回手，指尖的绿光瞬间消失。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博司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博司南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江宴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像纸，浅绿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蔫蔫的，像被晒过头的多肉。
“有点……累。”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点满足的笑意，“它活了。”
博司南低头，看向那盆绿萝。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它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深绿的叶片舒展着，顶端的新芽微微颤动，透着勃勃生机，和刚才那盆濒死的样子判若两物。
这不是普通的照料，这是……修复？
他看向怀里的少年，苍白的小脸，虚弱的呼吸，还有刚才那奇异的绿光……一个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解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江宴的异能，是修复生命？
“你刚才……”博司南的声音有些干涩，“用了异能？”
江宴点点头，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小声说：“不知道……就是想让它活下来，然后……就有股力气从手心里跑出去了。”
他以前从没这样过，在温室里，他只能感知到其他植物的生死，却从未有过“修复”的能力。或许是化形后，这能力才真正觉醒。
博司南抱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体的虚弱，像耗尽了所有能量。他把他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又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下。
温水下肚，江宴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眼睛也恢复了点神采。他看着博司南紧绷的侧脸，小声问：“是不是……很奇怪？”
博司南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宴以为他会生气，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可他最终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江宴的头发，动作依旧有些笨拙，语气却很平静：“不奇怪。”
顿了顿，他补充道：“以后别随便用，消耗太大。”
江宴愣住了，随即用力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嗯！”
他看着阳台上那盆重获新生的绿萝，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心里暖洋洋的。这是他化形后，第一次真正“做”了什么，而且，博司南没有觉得他奇怪。
博司南也看着那盆绿萝，眉头却始终没松开。
修复生命的异能……这在联邦登记的异能者里，极其罕见，也极其危险。一旦被高层知道，江宴的处境会变得无比艰难——这样的能力，要么被当成最强的治疗武器，要么被当成需要严密控制的威胁。
他必须藏好。
博司南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少年身上，他正捧着水杯小口喝水，浅绿的眼睛里满是单纯的喜悦，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博司南握紧了拳头。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江宴。
这个念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像在心底扎了根。
他走到阳台，把那盆绿萝搬回房间，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他拿起通讯器，给后勤处发了条消息：
“以后废弃盆栽，都送到我宿舍来。”
不管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为了满足这株“多肉”的奇怪执念，他都得这么做。
沙发上的江宴看到他把绿萝搬进房间，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声说：“它会越长越好的。”
“嗯。”博司南应了一声，转身看向他，“累了就去睡会儿。”
“好。”江宴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确实累坏了。
他蜷缩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博司南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加密文件库，开始搜索所有关于“生命修复”异能的资料。
屏幕的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眼神深邃，像藏着不见底的寒潭。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才能护住这株突然闯入他生命里的、脆弱又顽强的“多肉”。
阳台上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那盆绿萝的新叶上，也落在沙发上少年的发顶，温暖而静谧，仿佛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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