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博司南捡回基地
备用作战服很快送了过来，是套深灰色的紧身作训服，带着新布料的硬挺感。博司南接过，扔给地上的少年，没什么表情：“穿上。”
江宴还裹着那件宽大的风衣，闻言抬头看他，浅绿的眼睛里带着点困惑，似乎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他拿着作战服，手指捏着布料边缘，翻来覆去地看，像在研究什么新奇的植物。
博司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见过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异能者，见过实验室里冷静分析的科研人员，甚至见过星际海盗里最狡猾的老狐狸，却没见过这样……干净得近乎原始的存在。连穿衣服都不会。
身后的队员低声提醒：“上校，时间不早了，总部还等着汇报。”
博司南“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江宴。少年还在跟那套作战服较劲，手指勾着袖口，试图套进自己的胳膊，却因为不得要领，反而把衣服缠成了一团。
月光落在他毛茸茸的浅绿发顶，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
“过来。”博司南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没了刚才的压迫感。
江宴闻声抬头，看到男人朝他伸出手。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他犹豫了一下，看看那只手，又看看自己手里缠成一团的衣服，最终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像只被驯服的小动物。
博司南没辙了。
他蹲下身，接过江宴手里的作战服，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很耐心地帮他把衣服理顺，先套上袖子，再拉到肩膀，最后系好腰间的抽绳。
作战服是均码，对身形纤细的江宴来说还是大了点，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但至少，不再赤身**了。
“站起来。”博司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宴依言站起，却因为不习惯双腿直立，刚站稳就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东西——博司南的胳膊。
男人的肌肉瞬间绷紧。
不是因为被冒犯，是因为那触感。少年的指尖很凉，带着点植物特有的湿润感，像刚沾过晨露，轻轻搭在他的作战服上，却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他低头，看到江宴抓着他的胳膊，浅绿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像怕摔了似的，手指还微微收紧了些。
“站稳。”博司南的声音有点沉，却没推开他。
江宴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努力稳住身体，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做错了事。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淡粉色的嘴唇。
博司南看了他几秒，转身往外走：“跟上。”
江宴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他的脚步还有点踉跄，像刚学会走路的小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跟不上前面的人。
走出废弃植物园，外面停着几辆黑色的越野车，车身上印着银灰色的鹰徽——那是联邦特殊作战部队的标志。队员们都站在车边，看到博司南带着个陌生少年出来，脸上都闪过一丝诧异，但没人敢多问。
博司南走到最前面一辆车旁，拉开后座车门：“进去。”
江宴探头往里看了看，车里很暗，铺着黑色的皮质座椅，弥漫着和男人身上相似的、冷冽的气息。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博司南。
男人靠在车门边，战术眼镜已经摘了，露出一双深邃的黑眸，像藏着寒潭，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不耐烦。
“进去。”他又说了一遍。
江宴这才低下头，弯着腰钻进了车里。他在后排角落坐下，身体蜷缩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只被关进笼子的小动物，眼神里带着点不安。
博司南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那边。副驾驶的队员忍不住问：“上校，这孩子……”
“来历不明，带回基地再审。”博司南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引擎启动的声音不大，却让后座的江宴瑟缩了一下。他偷偷抬起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男人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清晰，开车时专注的样子，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人，给了他名字，给了他衣服，还把他带上了车。
江宴不懂“基地”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他只知道，不能离开这个男人。
像植物需要阳光和水，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他需要的“生存气息”。
越野车驶离废弃植物园，汇入夜色中的车流。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江宴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好奇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看着街道上穿梭的车辆和行人，眼睛里满是孩童般的新奇。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和废弃植物园里的寂静不同，这里很吵，很亮，充满了鲜活的、流动的气息，让他既紧张，又隐隐有些兴奋。
博司南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反应，没说话。他在想事情。
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带回基地，是违反规定的。特殊作战基地是什么地方？是关押高危异能者、处理绝密案件的地方，连只苍蝇都不能随便飞进去，更别说这么个身份成谜的“东西”。
他应该把江宴交给异能管理局，让他们去做基因检测和能量扫描，确认身份，再决定处理方式。那是最合规，也最安全的做法。
可刚才在温室里，看到那双干净得像新叶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也许是因为江宴身上没有任何危险气息，也许是因为那荒谬的“植物”直觉，又或者，只是因为那声生涩的“江宴”。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当务之急是带回基地，先隔离观察，确认没有威胁再说。
越野车一路疾驰，穿过层层关卡，最终驶入一片被高墙和电网包围的区域。这里灯火通明，岗哨林立，空气中弥漫着严谨肃穆的气息。
是联邦特殊作战部队第七基地。
车子在一栋银白色的建筑前停下。博司南熄火，回头对后座的江宴说：“下来。”
江宴连忙推开车门，跟着他下车。脚刚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巨大的训练场，穿着统一作战服的士兵正在进行夜间训练，喊杀声整齐划一；远处的停机坪上，几架银色的战斗机静静停放，像蛰伏的巨兽；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夹杂着金属和能量的气息。
一切都和废弃植物园截然不同，充满了力量和秩序感，却也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压迫。
他下意识地往博司南身边靠了靠，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浅绿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博司南感觉到了他的依赖，皱了皱眉，却没推开他。他对守在门口的哨兵点了点头：“带他去三号隔离室，派人看守，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触。”
“是，上校！”哨兵立正敬礼。
“跟他走。”博司南对江宴说。
江宴却没动，他抓着博司南的衣角，像怕被丢下似的，浅绿的眼睛里满是不安：“你……你要走？”
他的声音还是很生涩，但比刚才清晰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挽留。
博司南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那手指纤细、白皙，和他这双常年握枪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沉默了几秒，掰开他的手指：“在里面待着，别乱跑。”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江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又看了看面前面无表情的哨兵，眼圈慢慢红了。他站在原地，没动，像一株被移栽到陌生土壤里的植物，茫然无措。
“请跟我来，先生。”哨兵的语气很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宴慢吞吞地跟着哨兵往里走，走廊两侧的灯光很亮，照得他有些不适。他边走边回头，希望能看到那个冷硬的身影，可直到走进那间封闭的隔离室，门在他身后关上，他也没再看到。
隔离室是纯白色的，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角有监控探头，亮着微弱的红光。
很干净，很安静，却也很……冰冷。
江宴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个叫博司南的男人，会不会再来找他。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作战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男人的气息。他把脸埋进衣服里，像在汲取某种力量。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渴。
不是人类那种喉咙发干的渴，是更深层的、来自本体的渴求，像土壤需要水分，像叶片需要雨露。
他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里没有水，只有冰冷的墙壁。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种熟悉的、即将枯萎的恐慌感。浅绿的眼睛里蒙上了水汽，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沾了露水的叶片。
就在这时，“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博司南端着一个水杯走进来，黑色的作战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看到坐在床边、眼圈泛红的少年，脚步顿了一下。
“过来。”他说。
江宴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水杯，眼睛亮了一下。他连忙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到博司南面前，像株向着水源生长的植物。
博司南把水杯递给他：“喝吧。”
水杯是普通的白色瓷杯，里面装着温水。江宴双手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舒服得轻轻喟叹了一声。他把杯子举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水滑过喉咙，流进身体里，那种来自深处的渴求感迅速消退，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舒展开来，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
他喝得很快，几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他把空杯子递还给博司南，浅绿的眼睛里带着点满足，像只喝饱了水的小动物，连眼角的红晕都淡了些。
博司南接过空杯子，看着他明显放松下来的样子，眸色沉了沉。
怕水？不对，是需要水。
像植物一样。
这个荒谬的念头再次浮现，他压下心头的异样，转身往门口走：“安分点，别惹事。”
江宴看着他走到门口，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博司南耳朵里：“博……博司南？”
他是从刚才哨兵的称呼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博司南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隔离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江宴重新坐回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他看着门口的方向，小声地、一遍遍地念着那个名字：
“博司南……”
像在确认什么。
而门外，博司南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拿着那个空水杯。他能听到监控器里传来的、少年小声念着他名字的声音，很轻，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皱了皱眉，把空水杯递给旁边的士兵：“给他准备些干净的水，随时供应。”
“是，上校。”
博司南转身离开，走向指挥中心。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异能者失踪案的线索需要梳理，带回不明身份者的报告需要撰写，还有……这个叫江宴的少年，到底是什么。
但不知怎么，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少年捧着水杯喝水时，满足得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株喝饱了水、舒展叶片的多肉。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加快了速度，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隔离室内，江宴靠在床头，看着墙角的监控探头，小声地问：“你会……回来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监控探头的红光，在寂静的房间里，无声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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