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晚点还有个会,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好好,你去忙吧。”
一张名片撬动了从不给闲人开的门,顾叙珩被他亲自送到了门口,有些意外。
“叙珩啊,你的材料我都不用看,光是旁人对你的评价,我就知道你有这个实力走到那里。”
“她有你这个学生,肯定很骄傲。”
“您过誉了。”
顾叙珩对他弯下腰,极尽恭敬和谦卑,上车对老爷子再次道谢告别。
“走吧。”
平稳起步,顾叙珩低头看着从老爷子手中拿到的推荐信,不由得笑了笑。
已经是新时代了,然而他们还停留在上个世纪,行事风格都和如今快节奏的时代格格不入,却非常有份量。
“现在回司里吗?”
“嗯。”
下次再见面,林阮可以在床上重新叫一个称呼了。顾叙珩眼尾的笑意很淡,助理以为他是在为后天的封职典礼高兴,也跟着笑起来。
*
艾利尔的状况很不好,非常不好。
隔着玻璃,林阮看他孤零零缩在角落里,平日活跃爱鼓成一团小球趴在他肩膀的艾利尔,此刻变成一潭死水。
“艾利尔。”
林阮轻声呼唤他,玻璃隔音,他就通过精神链接沟通,但都石沉大海。
“你对他做了什么!”
金色的光隐隐从林阮的瞳孔散发,看得陈聿心惊胆跳。
“林阮,你,你……”陈聿颤颤巍巍,“我只是放了点气体,不会致命的。”
“把门打开!”
陈聿照做,跪在地上伸手勾着了按钮,不敢犹豫地点开。
厚重的玻璃缓缓向墙壁另一侧推进。
“艾利尔!”
林阮扑身而上,动作疾如闪电,稳稳抱起那团破碎又濒死的生命。
他将艾利尔小心托起,像捧着一枚即将碎裂的月亮。
原本漆黑柔软的球体已经变得干瘪,边缘破裂处还渗出点点褐色的液体,像烧焦了的生命残渣。
“艾利尔,我来了……”林阮轻轻呢喃,抱着艾利尔,跪坐在地。
他的指尖轻抚那布满裂痕的外壳,每触碰一次,那片皮质便瑟缩一下,像在极力忍受痛苦。
他闭上眼,缓缓地、虔诚地落下一吻。
那像是人类亲吻子女的方式——柔软而不容置疑的爱意。
在陈聿的视角中,那画面却无比诡异——林阮抱着一个黑乎乎、外壳龟裂、像某种深海怪虫的物体,低头温柔地亲吻它。
那一刻,陈聿只觉脊背发凉。
那不是人类能展现出的情感。
林阮眼底浮起微不可察的金色雾光,那是精神力外溢的迹象。他调动起体内的全部精神力,将那细微如丝的能量缓缓注入艾利尔体内。
黑球似乎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醒来,艾利尔。”林阮的声音温柔得几乎不像这个世界的语言,像是风吹过万年冰原,“我在这里。”
第一次拥抱的孩子,曾经在他怀里失温、僵硬、死亡,那场噩梦在眼前重演,而他不允许再失去一次。
林阮咬牙,眉间青筋突起,精神力几乎要被榨干,鼻腔、耳边都浮现出细小的血丝。
艾利尔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点点柔软的回弹。
林阮的心狠狠一颤,继续将精神力不断渡入,嘴唇贴在艾利尔壳上,再度低声呢喃:“回来,孩子,回来。”
……
终于,黑球深处发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咕哝”声。
林阮睁开眼,下一刻,那团破裂的生命缓缓地蜷了蜷,像是怕冷的小兽,轻轻地往林阮的怀里缩了缩,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mo……mom……”
林阮浑身一震,眼眶泛红。
他紧紧抱着艾利尔,心头充盈的喜悦溢出,温暖的水流好似包裹住他的全身。
而下一秒——
“咔哒——!”
一声巨响骤然刺破空气,厚重的玻璃门以缓慢却不可违逆的姿态,重新滑动关闭!
门——关死了。
林阮猛地回头。
透过玻璃,他看见陈聿站在控制面板前,面容阴鸷而兴奋。
“林阮,你这个疯子。”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已经恶狠狠地按下了控制台最下方按钮。
伴随着“嘶啦——”一声金属阀门打开的高压声,一道道绿光自墙壁缝隙间溢出,下一秒,刺鼻的绿色气体猛地喷洒而出,像群魔乱舞一般,迅速爬满整间密闭实验室。
浓烈的腐蚀味、药剂味扑面而来,犹如毒蛇张口。
林阮猛地将艾利尔护在怀里,双臂牢牢收紧,将那团尚未恢复的生命压在自己胸前。气体刹那间就淹没了他们的膝下、腰侧、肩头。
“哗——”
如潮水倒灌,那些绿色的烟雾扭曲了空间,仿佛世界的边缘被撕。
浓烟越卷越密。
玻璃外的陈聿慢慢放下全是血的手,盯着那逐渐消失的画面。
绿色的雾气,缓缓将林阮吞噬。
他的脸最后一刻映在玻璃上。
那是一张苍白、冷漠、没有一丝恳求、也没有一丝惊慌的脸。
那双眼睛,在烟雾最后擦过他面容的一瞬。
沉静,高远。
下一秒,那点冰冷的目光也彻底湮没在滚滚绿色烟雾中。
整个空间只剩下一团如地狱般厚重的绿,连人影都无法辨别。
*
虫族通道幽深而温软,像一条通向原初意识的脉络血管。
艾利尔睁开眼的那一刻,林阮正将他从精神链接的余波中拉回来。
“mother……”
声音很轻,像是被洗过的羽毛落在水面上,几乎要散开。
“对不起……”他低声说,“这次的任务我失败了,还连累你来给我擦屁股……”
林阮偏头看他,目光柔得像风。
“这次是我的决定,我下的命令。”他说,“你只是听话地执行,失败了,也是因为我判断失误。”
艾利尔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失误后,主动接住了所有后果。
林阮抬手,掌心贴在他裂痕斑驳的外壳上,一道温润的精神力轻轻渡入,像雨后破土的嫩芽一点点修复那些残损。
“你很好,艾利尔。”林阮说,“我从未怀疑你。”
精神海相互交缠的瞬间,艾利尔周身忽然浮现出细微的银光,那是精神链接的共振波——他,已经能够在虫族通道中自由沟通。
“走吧。”
林阮起身,牵着他的手,走进更深处的通道。
——那里,有更多的“他们”。
穿过数道半透明的神经膜,他们终于踏入虫族通道的核心精神区域。
空间豁然开阔。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软膜,空中浮游着闪烁着微光的孢团,悬空结构如浮岛般环绕。
各种形态的孩子——或蛇形、或螳螂形、或未完全发育的变异体——有的聊天,有的睡觉,感知到林阮的气息后纷纷抬头。
艾利尔站在人群中。
他的黑色软壳和旁边那个漆青色的几乎无异,体型也只是中位,没有角、没有异化纹路,甚至比起某些已经拥有翅羽原型的同类还要更幼态些。
他就那么站着,被包围在这成百上千的目光中,与他们毫无分别。
下一秒,虫族通道深处波纹震荡。
一股熟悉的、高位精神体波动缓缓接近。
乌尔西斯从另一侧空间通道疾步而来,尚未靠近便已察觉到了某种不对。
“陛下。”
他喊了一声,注意到林阮虽然站姿挺拔,神色却疲惫得像月蚀后坠落的神祇。
乌尔西斯眼神一凛,当即跨步上前,掀起气浪震散靠近的低级虫体。
“都退下!”
他低喝一声,目光锐利如刃。
那群孩子无声退散,动作整齐。
乌尔西斯上前一步,垂首问:
“陛下……您怎么了?”
声音压得很低,语调却很柔和。
他一向是虫族最可怖的利刃,但此刻,那双看惯了血战的眼睛,满是关切。
林阮闭了闭眼,疲惫得像要从高空坠下。
怀里,艾利尔正被他温柔地抱着,头顶还沾着林阮精神力未消的光尘。
他轻声说:“还好,不过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乌尔西斯注意到了这个多出来的,从未见过的小家伙,顿时想起了维克斯的话,然而虫母的身体还在营养仓内,眼前这虚弱得快要死掉的小东西是怎么孵化出来的?
拍了拍怀里的艾利尔,林阮开口:“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
“陛下请吩咐。”
林阮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指尖轻柔地抚过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壳缝。
“他需要休养,也需要……学习。”
“我会暂时将他的意识留在通道中,现实里的身体太脆弱,我必须回去照看他。”
“这段时间,你带他熟悉我们的文化、语言、力量结构……”
乌尔西斯他不喜欢这家伙。
太小、太轻、太弱,在他神经网的感知下几乎捕捉不到杀意与攻击性,像块被温室包裹的幼壳,柔软得不堪一击。
但乌尔西斯没有违逆。
“……遵命。”
他弯下腰,右手横握在胸前,接过了林阮怀里的艾利尔。
短暂的接触间,艾利尔似乎微微挣了一下,但在察觉到林阮精神波动的安抚后,又安静了。
乌尔西斯垂眸看他,那双浅色的瞳孔不带一丝警惕,只映出他冰冷的脸。
“我会教他一切他该知道的。”
语调平稳,但深处的排斥感藏也藏不住。
林阮却仿佛没听出他的不耐,只轻轻点头。
“他现在是我们的一员。”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他闹腾,你不必宽容。”
乌尔西斯怔了怔,随后面色一肃:“明白。”
林阮将最后一缕精神链接从艾利尔的识海中抽回,意识开始脱离虫族通道。
眼前的空间边缘渐渐扭曲、收束,化作一道柔软的银光将他裹挟。
离去前,他停住脚步,转头问道:
“什么时候抵达蓝星?”
乌尔西斯没有迟疑,语调平稳:“按照蓝星的时间换算——后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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