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淮难得不知作何回答，磕绊道：“啊？你可是忘了自己把家塾里的代儒气了个半死的事？你不怕被气到？”
一连三个问句，芳淮是真不放心女儿。
白月苓可能忘记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代儒得知远近闻名的才女要入学，当晚便亲自提礼登门，保证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谁知白月苓上了短短三天学，告状告到将军府四次，无一例外全是顶撞先生，后来过了没几日，白月苓干脆不去了，问其原因，她的原话是：
“那老头儿会的还没我多，听他絮絮叨叨不如我在家自己学。”
芳淮倒是不担忧女儿想做什么，如今这世道有长公主顶着，对女子包容得很，更别说作为自己的孩子，无论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会尽力支持。
白月苓大抵也想起自己做过的事，脸上发热，默默换了话题：“女儿今日本想着去看若雪的，不巧在府里遇见位公子，说是韩伯父家的哥哥。”
芳淮“哦”了声，点点头：“你韩伯父确实带了子怀来，你们二人还未曾见过面呢。”
“女儿喜静，不愿见旁人的。”白月苓调皮眨眨眼，每回家里来客，若不是亲朋好友，她一律装病，和芳淮心照不宣在外人面前装出副体弱多病的样子。
芳淮也乐得宝贝女儿能被自己庇护着，以免有心之人居心不轨。
“不过你韩伯父同咱家与别人不一样，他家小公子你还是要见见的。”芳淮说完想起了以前趣事，又道：“提起子怀，往日还说要你俩结娃娃亲呢。”
白月苓猛一抬头，表情吃惊，这如何结的？
芳淮见她反应忒大，哄道：“哎，往日之事了，不做数不做数。再说现在不想见也没事，改日去宫里总能见到的。”
白月苓吐吐舌头，已经见到了。
闲谈间，芳淮招了一丫头进来，才知已经巳时了，“若雪病还未好么，吃了午膳再去吧，我同你一起。”
白月苓没留在母亲那里吃饭，算着韩大人走后才回碧园。
她到底也没去成蒋府看望好友若雪，下午宫里来人传她们母女二人进宫。
小时候白月苓对这位姨母实在害怕，自她出生后，太后嫌在宫里无趣，三番两次想让她入宫常住，后来越长大，太后对她越喜欢，每次太后看她的眼神都透着欣喜。
宫里的规矩繁多，她次次入宫前都要听，每次听每次感叹姨母初入宫时生存环境之艰难。
两人由内监领着进了凤祥宫，此次传她们进宫是为告知寿宴一事。
白月苓坐在榻卧上铺纸写信，听母亲与太后拌嘴。
“直接交于礼部不就行了？”
“我不是为着你能更舒适吗？”
其实只是白月苓想多了，太后入宫便是朝着后位去的，入宫第二年先皇突然驾崩，太子仅比她小两岁，也没什么宫中勾心斗角，芳家手握大权，谁敢不长眼招惹芳家女儿。
白月苓笑了一笑，待宫女研好墨她才动笔，这信是写给蒋若雪的，威胁她太后寿宴必须来陪自己，否则就把她装病只为不读书的事告诉她爹娘。
信写完直接让太后宫里一个太监给她送去，从太后宫里传出的信必定没人敢拦。
纸墨撤下，立马便有点心果子端上，那边聊得差不多的姐妹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她。
太后芳卿招手让她过来，又令人拿上个银制小盒，从里拈出一个金累丝攒珠，点翠嵌宝石的金项圈，亲手给她戴上，“这是当年先皇赐下的物件，还是苓儿戴着好看。”
白月苓常被太后塞各种东西，熟练跪下谢恩，太后一皱眉：“这里又没外人，摆这些规矩作甚？看来还是你母亲管你太严，不如……”
芳淮“嘶”一声，打断太后的话：“又开始了，好姐姐，她今日还说要做教书先生，在宫里如何做得？”
叨扰半日，回府时天已略暗，白飞叶亲自下厨炖了羊肉，知道白月苓吃了饭容易积食犯困，不乐意走动，特意命人往碧园送了份。
白月苓见到小桌上那盆羊肉，眼底犯酸，自己的一点小习惯爹娘都放在心上，她上辈子到底是怎么狠下心一走了之的。
夜里风大，窗子忽地关上。
三日后，卯时未到，将军府上下一派灯火通明。
白月苓昨夜被床边鹦鹉扰得半宿没睡着，一气之下提了鸟笼挂在梧桐树上，又在园里踱步多时才进屋睡觉，今日一大早春桃来叫了四五遍也没醒，迫不得已去找了大夫人。
套间门敞开，芳淮得知了消息便匆匆赶来，一手撩开撒花软帘，进了里间又放轻脚步，亲手拉起帷帐坐在床沿。
芳家人都有幅百里挑一的好相貌，芳淮当年更是名动京城的美人，白月苓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下半张白嫩小脸都压在软枕里，精致鹿眸紧闭，单是看着就惹人怜惜，要是在平常，芳淮绝对不会打搅女儿好梦，可今日实在特殊。
她两手轻轻握住白月苓肩膀把人抽起来，下面四桃还在呆立着，芳淮瞪她们一眼：“你们一个个都是瞎子吗，看不见小姐已经起来了，还愣着做什么？”
春桃最先反应过来，拱了下夏桃便紧忙上前扶过还在茫然的白月苓，夏桃还在犯迷糊，秋桃扯过夏桃前去传唤门外婆子丫头，冬桃已经抢先一步去拿衣裳首饰。
婆子们依次进来，屋里无一人敢说话，谁敢在大夫人面前造次，夫人的坏脾气人尽皆知，待字闺中时便常有人传到：芳家二小姐又与哪路亲戚婆子吵起来了。
春桃是从大夫人屋里派来的，能力手段自然比其他人高上一截，察言观色也练得炉火纯青，她本不叫春桃的，后来到碧园另改的名字，其余三桃也是如此。
芳淮掀开被子让白月苓清醒清醒，趁着擦脸穿戴的功夫问春桃：“夏桃那丫头今年多大了？”
春桃默默叹口气，如实回答夫人，大夫人火眼金睛，自己提醒夏桃那一下必是被看在眼里，何况夏桃还在打瞌睡。
天刚一擦亮，白府马车便先行入宫。
这个时间里来的要么是后宫妃子，要么是同她们一样与太后关系匪浅的。
按理说，白月苓这等小辈请过安、祝过寿再安生等着宴席即可，她却捧了尊迦南寿佛献给太后。
上辈子她太不聪明，把太后的喜爱当摆设，这辈子可不能了。
芳淮在一旁笑道：“月苓自几日前就着手寻此物，买此物的钱还是她自己的呢。”
本就是自家小辈，又得自己疼爱，现在又肯下功夫为自己献礼。太后“哎呦”了几声，只觉得还是疼少了这孩子。
瞅见白月苓漂亮眉眼下一片乌黑，心疼地让人快带她去稍浑一会儿，等人到全再叫她。
白月苓跟着人进了偏殿，这里一切都是收拾打点好的，她躺下就进了梦乡。
这一睡直睡到午间赴宴才醒，主殿两侧皆已坐下各家夫人小姐。
她寻到芳淮，在她身边坐下，旁的位子里就是蒋若雪。
白月苓转向她说悄悄话：“你来了怎的不去叫我？”
蒋若雪比她年长几岁，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现在更是长相艳丽、媚骨天成，蒋家人怕她这顶顶好的样貌惹祸端，对她的管教甚严。
她虽长相妖媚，举手投足见却尽显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是这架子遇到白月苓便端不成了。
蒋若雪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你这捣乱胚子在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长阳公主最喜欢粘着我，我如何分身去找你？”
白月苓闻言又要去挠她痒痒，被芳淮一把止住：“宴散再闹，你若雪姐姐的病尚未大好，不许找事。”
白月苓只好安生坐着，整个宴席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宴后众人未散，白月苓拉了蒋若雪跑出凤慈宫，宫墙高耸，白月苓至一转弯处未能刹住脚步，迎面撞上一雍容华贵之人，在那人旁边的太监出声之前，蒋若雪同白月苓同时下跪。
那人只是轻蔑瞥了她们一眼，抬腿走向凤慈宫。
两人待脚步声消失，人不见踪影才敢起身。
蒋若雪捂着胸口向前走：“那是什么人，看着便有真龙之姿。”
白月苓同她并肩，闻言急忙捂住她的嘴：“这是在宫里，除了皇上谁还能担得起一句真龙之姿，那人衣着年岁明显不是皇上。”
蒋若雪自知失言，惊慌转头查看四周，确认没人才松了口气。
白月苓若有所思：“可能是哪位皇子吧。”
蒋若雪侧眸：“你没见过？”
白月苓：“我次次来皆是只来太后宫中，未曾在外面转过几次。”
绕过层层宫墙，视线骤然开阔，是片小池，池子正映着宫中日月，微风稍一拂过，池面泛起粼粼微光，碧波荡漾。
白月苓的目光却落在嵌在池中央的那座小亭子上。
亭中有一人身穿暖橙色衣袍，背对她们而坐。
蒋若雪狐狸似的眼灵活流转，蓦地停住脚步，拽起白月苓朝池中小亭走去。
几个石墩子立在池中铺成小路，白月苓正奇怪这里的宫女太监怎的都不见踪影，便被扯过来。
在宫中小亭悠然而坐，白月苓首先想到又是哪位皇亲国戚，以为蒋若雪被美色蒙了心，赶忙扯住拽着她的蒋若雪：“你疯了啊？！”
蒋若雪充耳不闻，还是拽着她。
这时亭中那人缓缓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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