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烈的指节攥得发白，兽皮甲上的铜扣被他捏得「咯吱」响，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暴怒——楚惊澜肩头的血渍像道刺，扎得他既难堪又愤怒。
陈锋站在篝火旁，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毡毯上：「单于，我大燕公主新婚之夜，贵国便出此凶险。若不能彻查给个交代，我大燕铁骑……」
「够了！」呼延烈烦躁地挥手打断，酒气混着怒火喷出来，「查！掘地三尺也要揪出幕后之人！」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像头被激怒的老狼，转身摔进金色王帐——那顶缀满宝石的帐篷，此刻像蛰伏的凶兽，透着让人发怵的恶意。
喧嚣渐歇，夜色重新裹住草原。
楚惊澜捂着肩膀被扶去「治伤」，伤口的血渗过布条，红得刺眼。
陈锋隔着攒动的人影看了萧云昭一眼，极轻地点了下头，随即隐入黑暗里，像融进了夜色。
次日清晨，呼延烈的亲卫就来「请」萧云昭去用早膳。
金顶王帐里，烤肉的油顺着木盘往下滴，酒壶口沾着干涸的酒渍，腥膻味混着酒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呼延烈坐在上首，眼袋浮肿得下垂，显然是昨夜又喝到半夜，余怒没消。
萧云昭刚踏进帐门，他那黏腻的目光就缠了上来，像苍蝇叮着蜜。
「美人儿，昨夜吓坏了吧？」
他咧嘴笑，露出被酒熏黄的牙，伸手就要拉萧云昭入席。
「父王！」
呼延灼的身影几乎同时跨进来，肩背绷得像拉满的弓，一步就挡在萧云昭与呼延烈之间：
「大燕公主初来，不懂草原规矩。儿臣已让人备了清粥小菜，稍后送去公主帐中。」
呼延烈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下来，额角青筋跳得厉害：
「规矩？哼！进了我匈奴王庭，就得守我的规矩！」
他一把扫开面前的酒杯，酒液泼在昂贵的兽皮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怎么？老大，你对本单于的新王后，倒是上心得紧？」
帐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侍从们个个噤若寒蝉。
呼延灼单膝跪地，下颌绷得发紧，声音却压得更沉：「父王息怒！公主身份贵重，大燕使团还在，若有不慎，恐伤两国邦交……」
呼延烈瞪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目光在萧云昭与呼延灼之间来回扫，重重冷哼一声：「滚！都给本单于滚！」
呼延灼猛地起身，攥住萧云昭的手腕——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缰的厚茧，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她拉出王帐。
直到走到僻静的毡房旁，才松开手，指痕在萧云昭腕上留下红印。
「公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寒风刮过，「我父王……脾气不好。你……自己小心。」
说完，没再看萧云昭，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里裹着压抑的戾气，很快融进草原的晨光里。
「暗线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
秦筝递来一张糙纸，边缘磨得萧云昭指腹发疼，「暗线已经散出消息，说大王子为公主顶撞单于；还说单于老了，连马都骑不动，早该把王位让给年轻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呼延烈刚才在王帐里摔了酒壶，气得直骂。」
三日后，王帐传来消息：呼延烈「查」出刺客是西境不服和亲的小部落派来的，要搅乱匈燕同盟，令呼延灼即刻领兵平叛。
据传，呼延灼接令时，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当场捏碎了酒杯。
呼延灼临行前，策马经过萧云昭的营帐，勒住缰绳，马儿焦躁地喷着白气，在雪地上踏出道道蹄印。
「公主，」他的声音在寒风里传得远，带着几分硬邦邦的郑重，「我去去便回。在我回来之前……」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你好自珍重。」
马鞭一扬，身影像箭般射向苍茫的雪原，很快成了个小黑点。
三更刚过，萧云昭指尖摩挲着母妃给的荷包，思索接下来的计划，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是帐杆被削断的声音。
秦筝瞬间拔刀，烛火被风扫得一晃，帐帘已被数道黑影掀开，玄色劲装裹着精悍的身形，袖口内侧隐约露出金线绣的灰燕标记——是景帝的暗卫！
「公主，陛下让我们接公主回大燕，请跟我们走！」为首的暗卫声音冷硬，伸手就抓萧云昭的胳膊。
萧云昭心头一凛，上一世的记忆突然翻涌：看来国师如前世般出现了，算出她是纯阴之体了。
景帝定是即刻派出暗卫，千里奔袭，要赶在她被匈奴王宠幸前，将她带走，否则长生丹难成！
秦筝挥刀挡在萧云昭身前，刀刃与暗卫的短匕相撞，发出「铮」的脆响。
可暗卫有二十多人，个个身手狠辣，秦筝很快被牵制，眼看着一人就要扣住萧云昭的后颈，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楚惊澜和陈锋！
「敢动我妹妹，找死！」楚惊澜的声音带着纨绔的狠劲，长剑直刺暗卫后心。
陈锋则身形如鬼魅，刀光闪过，已挑飞两人的短匕。
看来他们得到了消息，特意在帐外埋伏了人手，还提前知会了匈奴王的亲卫——呼延烈绝不容许自己的「战利品」被外人掳走，丢了匈奴王庭的脸。
「单于有令！全歼来敌！」匈奴亲卫统领的吼声在夜色里炸开，马蹄声、兵刃碰撞声、暗卫的闷哼声混在一起。
萧云昭退到帐内安全处，看着楚惊澜肩头的旧伤又渗了血，陈锋的刀上沾了暗红的血渍，匈奴骑士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名暗卫被匈奴亲卫的长矛刺穿胸膛，软倒在地。
呼延烈闻讯赶来时，看到满地暗卫尸体，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
他踢开一具尸体的手腕，露出那枚灰燕标记，目光扫过楚惊澜和陈锋，最后落在萧云昭脸上，语气带着怀疑：「中原人的暗卫，为何偏在老大出征后过来掳你？」
萧云昭垂下眼，没接话——她知道，呼延烈的猜疑已生。
楚惊澜适时「怒喝」：「定是有人不想公主留在匈奴！破坏匈燕同盟！」
陈锋则沉声补充：「暗卫行动隐秘，若无人内应，怎知公主帐中虚实？」
呼延烈眼神瞬间阴鸷：「哼！看来有人是嫌兵权还不够，想借中原人的手搅局！」
他踹了脚暗卫的尸体，怒冲冲地回了王帐，显然是把这笔账算在了呼延灼头上。
秦筝走到萧云昭身边，低声道：「单于对大王子的猜疑更重了。」
萧云昭攥紧荷包，指尖触到未绣完的丝线，心中了然——景帝的暗卫没成，倒帮她给匈奴王父子的矛盾，又添了把火。
次日傍晚，楚惊澜和陈锋来辞行。
他们拿到了呼延烈签下的和亲文书，暗卫事件后，更急于回京复命。
楚惊澜拎着酒壶，嘴角挂着纨绔的笑，眼底却藏着担忧：「妹妹，我走后你可得当心，那老东西现在疑心病重，连自己儿子都不信。」
陈锋站在一旁，没多话，只淡淡道：「公主保重，京中动静，我会设法传讯。」
两人走后，草原的夜更静了，只有远处的狼嚎，偶尔划破夜色，带着几分苍凉。
三更时分，帐帘被猛地掀开，呼延烈闯了进来——这次他支开了所有随从，身上的酒气比上次更重。
萧云昭按计划给他倒了杯酒，酒液里掺了早已备好的药，她看着呼延烈仰头喝下，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头贪婪的野兽。
不多时，呼延烈眼神就迷离了，舌头打了结：「美人儿……我的小公主……」
他喷着酒气，脚步踉跄地扑向帐内的替身，像座肉山压了上去。
布料撕裂的「刺啦」声、粗重的喘息、含糊的呓语，在帐内炸开。
萧云昭站在最深的阴影里，指尖攥紧了荷包。
昏黄的灯火把帐幔上的影子投得巨大，扭曲纠缠的模样，像一场荒诞又丑陋的皮影戏。
月光从帐缝里漏进来，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银辉。
「下一步怎么办？」秦筝的声音压得低，怕惊动外面的人。
萧云昭看向王帐的方向，眼中冷得像草原的夜霜，一字一句道：「让暗线再加点料——就说单于宠幸公主时，还在骂大王子是逆子，要废了他的继承权。」
远处的狼嚎又响了起来，这次却像带着某种预兆，在寂静的草原上飘得很远。
萧云昭知道，草原上的权力之火，已经被她点燃，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着它烧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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