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谢清晏的声音如同淬了冰,骤然在暖融的殿内炸开。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大,衣摆带翻了炕几上的茶盏。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温热的茶水洇湿了地毯,也惊醒了怔愣中的萧执也。
萧执也看着谢清晏那张寒霜覆盖、却又因薄怒而染上绯色的俊脸,看着他眼底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羞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谢清晏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里面最后一丝因他“失常”而产生的细微动摇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全然的戒备和冰冷。
“臣看陛下确是龙体欠安,神思不属。”谢清晏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躬身行礼,“臣在此恐更扰陛下静养,恳请陛下允臣告退,即刻传召太医。”
字字句句,皆是臣子的本分,却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回了最初的冰点。
萧执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蔓延。他不要这样!他不要清晏又用这种看陌生君王的眼神看他!
“清晏!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执也也急了,顾不上帝王仪态,跟着起身就想上前解释。
可他忘了自己方才一直宣称“头晕脚疼”,起身太急,眼前竟真的一阵发黑,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谢清晏本已决意转身离去,瞥见他这般情状,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傅英在殿外听得里面又是摔杯又是陛下惊呼,再也顾不得许多,端着参汤就冲了进来,一见陛下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魂飞魄散:“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他慌忙上前扶住萧执也,将参汤递到唇边:“陛下您快喝口参汤定定神!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萧执也借着傅英的搀扶稳住身形,却一把推开那参汤,目光依旧死死锁着谢清晏,声音因虚弱而气短,却依旧执拗:“不准去!朕没事!清晏,你不准走!”
谢清晏看着他这副明明虚弱却强撑着的模样,再看看地上狼藉的碎片,胸中的怒意终究被一丝无奈的担忧压了下去。
他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再提离开,却也不再靠近。
萧执也见他停下,心下稍安,缓过那阵晕眩,立刻又挣扎着试图走向他,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懊悔和委屈:“清晏,你别生气,是朕失言了……朕只是……只是不想你走,不想你离朕那么远……”
他语无伦次,试图解释。
傅英看看陛下,又看看面沉如水的将军,急得满头是汗:“将军,陛下今日确实是龙体不适,心神激荡之下,言语难免有些失常,绝非有意唐突将军!您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啊!”
谢清晏抿紧了唇,依旧不语。
萧执也见软话似乎效果不佳,心一横,索性将无赖进行到底。他挣脱傅英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谢清晏面前,仰起脸,那双凤眸因为晕眩而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清晏,”他声音微弱,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架势,“方才的话,你若不喜欢,那就……那就换过来?”
谢清晏一时没明白:“换过来?”
萧执也认真地点点头,眼神“纯洁”无比:“嗯。你不喜欢朕压着你……那……”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看到谢清晏眼中再次凝聚起风暴,才慢悠悠地、带着点羞涩和期待地补全:
“或者……你压朕?”
“……”
死一样的寂静。
傅英手里的参汤碗这次终于没能端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谢清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随即又猛地涌上,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这更加离谱的话语气得不轻。
那冰冷的眼神里几乎要飞出刀子。
“萧、执、也!”谢清晏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出这个名字。
然而,被连名带姓呵斥的皇帝陛下,非但没有生气,眼睛反而亮了一下。
清晏叫他名字了!
虽然是在盛怒之下,但总比那冷冰冰的“陛下”要好!
他是不是进步了一点点?
萧执也心中甚至生出一丝诡异的欣慰。
于是,他顶着谢清晏杀人的目光,以及傅英快要昏厥的注视,继续不知死活地、小心翼翼地追问:“……可以吗?”
谢清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所有的修养、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他猛地抬手——
萧执也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以为要挨揍。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那只手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手指紧握成拳,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谢清晏看着眼前这个一副“任君采撷”模样、微微颤抖的皇帝,所有的怒火、羞愤、无奈、担忧,最终全都化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颤音的深吸气。
他猛地收回手,转身,不再看那个能把他气疯的皇帝,对着地上抖成筛糠的傅英,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傅公公!即刻去传太医!陛下癔症发作,需立刻诊治!”
傅英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就要出去。
“不准去!”萧执也立刻反对,又想上前拉扯谢清晏。
谢清晏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侧身避开他的触碰,声音冷得能冻僵血液:“陛下若再阻拦,臣便只好冒死,以武力请太医入宫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萧执也的动作僵住。他看着谢清晏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知道对方是真的被逼到极限了。
若是前世,有人敢如此威胁天子,早已被拖出去砍了。
但现在……
萧执也默默衡量了一下:把清晏气得动手 vs. 让太医来看“癔症”……
好像前者更严重一点。
罢了,来日方长。今日能把他留下,已经是初步胜利,癔症就癔症吧。
萧执也瞬间收敛了所有无赖的表情,变得异常“乖巧”和“虚弱”,他软软地靠回傅英身上,气若游丝道:“……朕……朕好像确实有些头晕……傅英,扶朕去榻上歇歇……传……传太医吧……”
傅英:“……” 陛下您这变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谢清晏:“……” 他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告诉自己这是君王,不能弑君。
很快,太医战战兢兢地来了,在一室诡异低压的氛围中,为“突发癔症、言行失常、体虚眩晕”的陛下请脉。
太医诊了半天,眉头紧锁,只觉得陛下脉象虽有些疲惫虚浮,但远不到癔症的地步……可看着一旁面沉如水、浑身散发寒气的镇国将军,以及龙榻上不断用眼神暗示他“朕病得很重”的陛下,太医额头冷汗涔涔,最终只能含糊其辞地开了些安神滋补的方子。
谢清晏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那荒谬之感越发浓重。
而终于成功赖在紫宸殿、虽然被诊断为“癔症”但心情莫名好转的萧执也,则偷偷瞄着谢清晏冷峻的侧颜,心里盘算着:嗯,下一步,该怎么继续“嘤”倒他的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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