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阙的夜色，浓稠如墨，却又被邺京不灭的灯火染上几分暧昧的暖光。沈卿颜独立窗前，身后是奢华却冰冷的东宫偏殿。脑中原著意识的杂音已被她强行压下，但那种被无形之物觊觎的感觉，如附骨之疽，并未完全消散。
她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果然，三日后，风波骤起。
首先发难的是南阙朝中的老牌贵族。以丞相褚禄为首，联名上奏，痛陈利弊，核心只有一条：太子妃沈卿颜，乃敌国贵女，其心必异。如今大胤内乱，正应趁机扶持傀儡，或直接吞并疆土，而非将如此隐患置于太子身侧，甚至将来母仪天下。他们要求废黜沈卿颜太子妃之位，将其幽禁审查。
奏折言辞激烈，引经据典，更暗中煽动了不少不明真相的民众聚集宫门外请愿。
赫连决将奏折副本“随手”扔给了沈卿颜，桃花眼里看不出情绪：“爱妃如何看待？”
沈卿颜快速浏览，面色平静无波。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出。褚禄丞相与赫连决的改革派素来政见不合，此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试图打击太子威信。
“褚相忧国忧民，拳拳之心，令人感动。”她放下奏折，语气淡然，“其所虑，无非是臣妾与大胤牵扯过深，恐不利于南阙。”
她抬眸，看向赫连决，目光清亮锐利：“但褚相似乎忘了，如今的大胤，还是昔日那个铁板一块的大胤吗？臣妾离京之时，三皇子与五皇子为夺帝位已刀兵相见，北方镇守大将陈庆之拥兵自重，西方西陵屯兵边境蠢蠢欲动。此刻的大胤，已是一盘散沙，群狼环伺。”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力量：“殿下以为，是得到一个被老贵族们操控的、有名无实的‘傀儡政权’好处多，还是……得到一个能里应外合，助殿下真正消化大胤这片沃土的人，好处更多？”
“里应外合？”赫连决指尖轻敲桌面，似笑非笑，“爱妃如何证明？”
“臣妾无需证明。”沈卿颜坦然回视，“臣妾只需向殿下展示价值。褚相担忧臣妾通信母国，那臣妾便请殿下允准，全权负责清剿潜伏在邺京的大胤细作网络。一来，可表臣妾决心；二来，也可斩断大胤窥探南阙的眼睛；三来……”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狡黠：“想必这些细作网络中，也有不少与朝中某些大人物的‘私交’证据。届时，是谁在通敌，还未可知。”
赫连决凝视她片刻，蓦地大笑起来：“好！孤便给你这个权限！东宫暗卫，随你调遣三日！”
沈卿颜雷厉风行。
她根本无需费力侦查。前世被操控时，她被迫知晓了许多大胤安插在南阙的暗桩和联络方式——那些原本是“剧情”需要她愚蠢地去触碰，从而给男主萧景珩制造英雄救美或揭露阴谋的借口。
如今，这些都成了她的筹码。
三日之内，东宫暗卫如鬼魅出动，以精准得令人瞠目的效率，连续端掉了大胤在邺京的七个秘密据点，抓获重要细作头目三人，截获密信无数。行动快、准、狠，甚至没有惊动朝堂上的大多数官员。
当沈卿颜将一份整理好的名单和部分密信抄件呈给赫连决时，其中赫然包括与褚禄丞相门下一位得意门生往来密切的证据——虽未直接指向褚相，但已足够引人遐想。
朝堂之上，赫连决轻描淡写地公布了清剿细作的“战果”，并对太子妃的“忠勇”表示赞赏。褚禄一党的气焰顿时被打压下去，人人自危，再不敢轻易拿沈卿颜的身份说事。
这一手，不仅立了威，更 subtly 地向南阙朝野展示了她的能力和价值——她并非攀附的莬丝花，而是能噬人的利刃。
【西陵来使，暗潮涌动】
细作风波刚平，南阙边境又传急报：西陵帝国以“观摩太子大婚”为名，派出一支使团，已抵达边境口岸，带队的是西陵那位以手段诡谲、智计百出闻名的七皇子，宇文哲。
赫连决接到消息时，正与沈卿颜对弈。
他落下一子，语气玩味：“西陵的秃鹫，闻到血腥味了。看来大胤的内乱，让他们也坐不住了。来探虚实，或许……也想看看有没有分一杯羹的机会。”
沈卿颜执白子，沉吟片刻，轻轻落在棋盘一角：“西陵强于军力，却贫于粮草。每逢冬日，便是其最难熬之时。他们此次来，观摩是假，试探南阙对大胤的态度是真，或许，也想寻求贸易，尤其是购粮之道。”
“爱妃以为该如何应对？”
“示之以强，诱之以利。”沈卿颜抬眸，“南阙水军可沿江演习，让其见识我南阙之利刃。同时，开放边境榷场，但严格控制粮草、铁器等战略物资交易，抬高价格，以物易物，换取他们的良马和矿产。宇文哲此人多疑狡诈，寻常手段难以应付，需得……找其所好。”
“哦？其所好为何？”
“宇文哲精通机关巧械之术，曾言‘人力有穷，而机械之力无穷’。他一直在寻找传说中的《天工谱》残卷。”沈卿颜缓缓道。这也是前世剧情里，宇文哲为何会后期与拥有部分残卷的“女主”林婉柔产生纠葛的原因。
赫连决眼中精光一闪：“《天工谱》？孤似乎在内库中见过几片残页。”
“无需真品。”沈卿颜唇角微勾，“臣妾可仿制几页足以乱真的‘残卷’，在其中掺杂些许……有趣的‘设计’。若他上钩，便可借此掌控交易主动权，甚至……套取西陵的情报。”
赫连决抚掌而笑：“妙！”
【北漠异动，天下棋局】
就在南阙筹备迎接西陵使团之际，更北方的消息接连传来。
大胤内乱，北方防线形同虚设，北漠几个大部落果然趁机南下劫掠，如入无人之境。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像往常一样抢掠一番便退回草原，反而有数个部落开始在一些战略要地徘徊不去，甚至有零星部落开始迁移南下，似有长期占据之意。
同时，探子回报，北漠王庭似乎发生了权力更迭，一位年轻而极具侵略性的新可汗正在快速整合各部。
“北漠……也想逐鹿中原了？”赫连决看着地图上北漠骑兵的动向，眉头微蹙。一个混乱的大胤符合南阙的利益，但一个被北漠吞并或者出现强大统一政权的大胤北方，对南阙将是巨大的威胁。
沈卿颜的目光也落在地图上，思绪翻飞。前世此时，她早已被囚禁或走向死亡，对这段天下大势知之甚少。但直觉告诉她，北漠的异动绝不简单。
“殿下，北漠新可汗根基未稳，整合部落需要大量的财物和威望。南下劫掠不足以满足他。”她轻声道，“或许，我们可以‘帮’他一下。”
“如何帮？”
“暗中资助与那位新可汗敌对的部落，提供一些武器和情报，让草原的内部斗争更激烈些。同时，封锁边境，抬高盐铁茶叶等草原必需品的价格，让他们即便抢到了金银，也难以换取生存物资。”沈卿颜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草原，“要么，他回头去收拾内部烂摊子；要么，他就必须更快、更狠地进攻大胤，以战养战。无论哪种，都会极大消耗北漠的实力，并将其注意力牢牢拖在大胤北境。”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许，还可以秘密联络西陵。西陵与北漠亦有世仇，想必不愿看到北漠坐大。在遏制北漠这一点上，南阙与西陵或有短暂的利益共通。”
赫连决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这个女人，对权谋博弈的敏锐度远超他的预期。她寥寥数语，便将四国之势纳入棋局，手段老辣，思路清晰。
“爱妃之见，常令孤……惊喜。”他缓缓道，语气中探究多于赞赏。
沈卿颜微微欠身：“臣妾不过是想在南阙站稳脚跟，以免辜负殿下信任。”她心中冷笑，唯有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才能在这虎狼环伺之地活下去，并最终夺回一切。
脑中原著的意识似乎又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发出模糊的诅咒，但很快被更宏大的天下棋局所带来的紧迫感淹没。
沈卿颜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殿宇，看到了那片烽火连天、群雄逐鹿的土地。
她的战场，早已不再是后宅妇人的争风吃醋。
这天下，才是她的棋盘。
而第一个要吞掉的棋子，便是那遥远故国里，所有负她、欺她、视她为棋子的人！
“传令下去，”赫连决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带着一丝真正的兴奋，“就按太子妃所言，布局北漠。另外，西陵使团不日将至，接待事宜，也请爱妃多多费心。”
“臣妾，遵命。”沈卿颜垂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芒。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而这四国乱世，终将因她的觉醒，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波澜壮阔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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