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域发现岩羊这人有个奇特的本事——特别能让人着急上火。
明明前一刻自己还因心思被戳穿而窘迫,下一刻却只想质问月老,怎么就让他摊上这么个主。
“你到底认不认路?这棵歪脖子树我们是不是刚绕第三回了?”
“这树我认得!半截有个分叉!绝对没错!”
“天可快黑透了,你说这林子里……不会有狼吧?”
“有狼的话,你可得紧着上前让它们吃啊,给我留好逃跑的时间....嘿!你瞪我干什么?”岩羊双手叉腰,理不直气也壮地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秦域:“...”不是说好把这件事忘了吗?又提?
“算了算了...”
“我知道喜欢不是爱,你就是看我帅。”说完自己觉得还挺押韵的,一个劲儿搁那傻笑。
比起他喝了红牛似得全身用不完的蛮劲儿,秦域则是累到不想说话。他都不知道他俩在这儿山里走了多久,只依稀记得他们刚进来那会儿天似乎还没这么暗...
本来找不到路就烦,偏还有一个人母鸡似得一直在旁咯咯哒,秦域烦上加烦!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几乎要被念得头皮发麻。正忍无可忍时,忽见前方林隙透亮,心中一振——什么背篓镰刀,都不如先走出这鬼打墙的林子要紧。
“这边,跟我走。”
“你真认得?这次别再坑我啊……喂!你等等我!”
又穿行约五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岩羊愣在原地。他来这儿这么久,从不知道山中藏有这样一处地方——平坦广阔的草地,视野极佳,远山层叠、河流如带,夕阳正为天地万物镀上暖金色的边。
“断头崖。”秦域回答说。
这地方就是原来身体掉下去的地方。
秦域平时就很少进山,更别提来这种打心眼儿里就不想来的地方了。所以重生到现在,他压根儿没想过要来这儿看看,没想到今天居然因为迷路瞎转悠到这儿来了。
“这么美的地方起这种名?”岩羊嘀咕。
秦域没接话,只走到崖边不远处坐下,静静望向天边。岩羊也在几步外坐下,不再催促。两人并肩望着晚霞,一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岩羊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秦域轻声回问。
“发现自己……喜欢男的这件事。”岩羊仍望着前方,侧脸被夕阳勾勒得清晰利落。
秦域沉默片刻,像在整理思绪,随后缓缓开口:“很早就觉察自己不一样。真正确定是第一次是……看那种片子的时候。”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尽管知道对岩羊或许并非如此。
“哪种片子?”岩羊微微歪头看过来。夕阳中,秦域的神情平静却易碎,不同于往日沉稳,莫名让人……更想逗他。
“就……那种。”秦域含糊其辞,耳根却渐渐红了。
“毛片?”岩羊直白追问,好整以暇欣赏对方脸越来越红,直到秦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岩羊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追问点什么,又被秦域故意把话题引开。
“换个话题吧,”秦域不自在提议,“你一个直男……聊这个不膈应?”
“膈应倒不至于,”岩羊嘟囔,移开视线,“就是有点怪。”他挠挠头,显得苦恼,“我跟郭子都不聊这些。”
“郭子是谁?”
“郭南松,我一发小,”岩羊解释,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补充,“他……也算gay吧?不过我不确定……他交过男朋友,但现在又谈女朋友。”
“这还能变来变去?”秦域哭笑不得。
“我哪儿知道,”岩羊耸肩,“我又不是。”
话题戛然而止。一片安静。
“我不是……唉,“我是说,除了你,我没跟别人聊过这个,所以也不懂。”话说到这个份上,岩羊也不装了,索性向后一仰躺倒在草地上,一副破罐破摔样,坦白道:“我没谈过恋爱。”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声音很轻,目光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轮廓变成红色。“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如玩车。”
秦域轻轻点头。
“所以。你....”岩羊略感为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
岩羊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知道?”
秦域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嗯,我知道。”不似逞强。
“那就好。”岩羊松了口气,说:“我真的把你当成朋友。”
闻言,秦域再次回头。他看着夕阳下岩羊的侧脸,预想中对方的厌恶、疏远、恶语相向一样都没发生。岩羊反而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仍愿以“朋友”相待。
这反让秦域觉得不真实。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好像不怎么在意?我以为你会很反感。”他想起岩羊对雪梨的嫌弃,“我看你对雪梨那样……”
岩羊嗤笑一声,叼起一根草茎:“你以为我讨厌他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难道不是?”
“屁!”岩羊吐掉草叶,满脸不屑,“我烦的是他太随便!你知道刚才在你家,他……”
(此处省略岩羊对雪梨的八百字控诉)
“我最讨厌轻浮的人!”岩羊义愤填膺地表示。
“哦。”
“那什么,”岩羊语气忽然认真,“虽然你喜欢男的女的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听说你们那圈子挺乱,你以后找谁我不管,但你既然要找就找个靠谱的,稳定的,别像他那样……”岩羊边说边摇头。
秦怔住了。这简单粗暴的逻辑划出的界限,反而有种奇怪的豁达。
“那……我喜欢你,你真的不介意?”秦域声音更轻,带着不确定。即便不反感同性恋,被同性喜欢总归另当别论。
提到这,岩羊脸上的不耐和严肃瞬间消失,换上一副熟悉臭屁得意的表情。
他斜睨秦域,仿佛听到再平常不过的事。“哦,这个啊?”他拖长调子,拇指朝自己一指,“哥这么帅这么牛,被人喜欢不正常吗?早习惯了。”
秦域:“……”
岩羊似乎来了兴致,坐直身子,摆出“说出来吓死你”的架势:“跟你说,就我这魅力,简直男女通杀、跨越种族!”
“没瞎吹!我告诉你啊,想当年,我十九岁第一次单骑进藏……”他眼神泛起追忆,“在个垭口帮一阿嬷修车,她硬拉我去帐篷喝茶。她家有个姑娘,叫卓玛,眼睛亮得像星星,皮肤黑了点,但真漂亮。”
他比划着:“结果怎么着?我就住了两天,帮干点活,那姑娘就看上我了!非要跟我走。她爹妈拦不住,卓玛哭得死去活来,最后问我愿不愿留下,说不要彩礼,还倒贴一百八十头牦牛当嫁妆!那时候牦牛多贵?一头一万多,一百八十头就是一百八十万!”
秦域听得兴起,挑眉问:“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小爷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哪能为个姑娘停下?”岩羊自己笑起来,摇摇头,“最后天没亮我就溜了,油门拧得冒烟,生怕被追上。”
秦域哈哈大笑。
岩羊见他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他冲秦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说:“看见没?喜欢我的人从这儿排到拉萨,男男女女都有,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后边排队去!”
他语气夸张自恋,把“被喜欢”本身吹成了炫酷资本,反而冲淡了所有暧昧尴尬。
秦域听他吹牛,看他眉飞色舞的臭屁样,心里那点忐忑不安竟奇异地抚平了。
他懂了。在岩羊的世界里,“被秦域喜欢”和“被卓玛喜欢”没啥区别,首要证明的是他岩羊无敌的魅力,至于对方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这神奇脑回路让本该沉重的事变得……好笑又可爱。
真是被爱滋养大的孩子,从患得患失也不内耗,只一心活得热烈随性,浑身散发不着束缚的光。
秦域忍不住低笑出声。夕阳落进他眼底,漾开细碎真实的笑意。
岩羊哼道:“怎么样?哥魅力大不大?”
“大,非常大。”
山风吹过断头崖,草地上漾开两人的笑声,先前所有紧张隔阂,仿佛都随风散了。
这天,最后他们是跟了个恰巧来这儿附近放牛的老伯一起下山的,最后两人又在一条叉道上分道扬镳,岩羊去取车,秦域去拿背篓。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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