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到比尔家时，演说的亢奋还在血液和神经中流窜，眼前是人们神情各异的面庞，还有时而迷糊时而清晰的喊声。终端忽然震动起来，她点开，“……老师？”
“你已经延期了快一个星期返程，这回还有别的理由吗？”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终端传来，严肃又无奈。
“没有了。我明天傍晚就会回到大楼。”
“可以。我已经收到演说的情况，你回来之后，我们会进行集中会议。”
“知道了，我会尽快。”
通话结束，华黛走下飞行器。她困极了，向门走去，却被杰罗姆拦住。
“嘿，华黛，我有事想问你。”青年有些支支吾吾。
“什么？”
“明天……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杰罗姆，你应该留下。”没等华黛回应，雷米安严肃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你必须和她保持距离，她是个暴动分子。”
杰罗姆一愣，然后气愤地说：“你在说什么？什么暴动分子？”
华黛往木围栏外一瞥，果然附近的几户人家都在悄悄地往这里看。
“你的母亲私自让她住进来，根本没经过我和米可的同意。你应该很清楚，基地发生了小范围冲突，就是因为她。更何况她还在这里发表了那么危险的演说，在我们住的地方！她是恶魔，我必须赶她走，我们家没法承担这种危险！”
“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为我们争取权利，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我们非得支持那些排挤我们的议员？”杰罗姆反驳。
“不要吵了，好吗？”华黛制止了他们愈发激烈的争吵，“我并没有答应杰罗姆，我可以一个人去停泊港。”
“华黛！”杰罗姆不敢置信地说，“你为什么不支持我？你不明白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不，别说了。”华黛干脆利落地把旧摩托拉出来，又在终端上转了一笔钱给他，“我很感激你在这里对我的帮助，这些天确实很自在快乐，可是在中心区的生活不一样。我在那里同样举步维艰。”
她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你可以相信，我不会停下脚步，永远不。”
听到她的话，雷米安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上前把大门打开，语调冷硬且不耐烦，“快走。”
华黛把行李放在摩托上。
杰罗姆焦急地说：“不，华黛，你至少应该明天再走。”
“没关系。”她摇摇头。
杰罗姆看到她抬起行李箱时有些吃力的动作，忽然发现，她只是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相比于行李箱来说都有点小的女士。
过去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这让他忽然感到热血从心中涌出，又沉沉地消失在四肢，说不出话了。
因此他迟了些跟上去，那辆摩托消失在视线外。
“明天就回店里吧，小子，等着你修飞行器的人都排到另一条街了。”
雷米安冷冷地说，揽着米可回到屋子里。比尔太太正在窗户边失望地摇头——虽然华黛现在已经变成新闻上的恶棍，但是她还准备了些巧克力硬糖想给她带上。
杰罗姆走到飞行器边。
他其实很明白华黛的意思，她只是和他一起做了个理想主义的梦，她或许能回去继续这个艰难的过程，但他却失去了入场券。
“她不是暴动分子，她只是代替我们说出了我们心底的想法，甚至不求什么回报。”他想。
四周的黑暗逐渐变得可怕。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这时候不跟上她，他这辈子将一直平庸下去，最终变成一个任何书籍都不肯写他的故事的人。巨大的恐慌袭击了他，他毫不犹豫地拉出另一辆摩托，猛冲出去。
心脏砰砰跳起来，沙尘扫过皮肤，月光洒下一片银辉，他产生了一种奇怪前所未有让他头皮发麻的巨大兴奋。就像获得了新生一般。
往前、往前……
米可冲出屋子，“杰罗姆，停下！！”
“让他走。”雷米安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他看着扬起的沙尘，愤怒从脸上消失，显得平静且惆怅，“以后他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杰罗姆了。”
两道摩托车车辙被扬起的沙尘，还有难民们含糊悠扬的歌谣轻柔抹去。
“华黛在哪？”
身着灰色笔挺制服的人们从中枢大楼的会议室走出，各自交谈着离开。伊威还留在会议室里，从巨大的圆窗向外俯瞰。他思绪一动，突然侧头问。
玛格丽特正在操作终端投影，随口回应，“这个时间她一般在训练室。”
忽然，她意识到了不对，“你不是一直在监视她吗？”
伊威沉默，于是她明白了，无奈扶额，“早不那么做了，对吧？不过她现在很安全，各种意义上的安全。”
圆窗可以俯瞰到钢铁森林间蜘蛛网般的街道，现在它们全部亮着灯火，移民充塞在里面，他们惊惶、悲伤且愤怒。这个神情冷峻，站在高处的男人几乎可以听见他们的心声——为什么任由丧尸摧毁他们的城市？为什么任由同胞被丧尸啃噬？因为不再需要合成蛋白技术，就可以单方面撕毁条约吗？
“指挥官，根据人口部下辖的移民局反馈，目前检疫关卡已经过载，这些移民也处于高度不稳定的状态。我们要采取强制措施吗？”亚昆塔和人口部部员敲门走进。
“把他们全部送到E区新建成的楼栋，检疫人员也一起送过去。街道空出来优先军队行进，准备应对丧尸潮。”伊威对那位部员说，后者恭敬地点头，“好的，指挥官。”
亚昆塔跟上走出会议室的伊威，“军部那边的会议已经准备好了。”
他微微点头，“我现在去。你把华黛找来。”
“劳伦斯小姐？”亚昆塔没切换到频道，一愣，“……您的感染率又上浮了吗？”
伊威摇头，挥手示意他立刻去处理。
军部会议很简短迅速，就算派系依然不统一，应对丧尸潮这件事是基地高层的共识。
结束会议后，伊威前往中控室去监控战况，亚昆塔匆匆赶来，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慌张，“劳伦斯小姐大概率在尖端基地，机库的监控被篡改，连接那里的空轨系统还把她识别成了另一位研究员！”
果然出事了。伊威脸色变得阴冷，“进化基地。”
“我派士兵带她回来。”亚昆塔立刻说。
伊威点头。他回到指挥位，终端却忽然震动起来。
华黛雪似的脸有些擦伤，还被灰尘熏得有点黑，背景是凌乱昏暗的实验室，“既然你打过来，应该就知道我的情况了。我现在在伊藤雄的实验室。”
她侧了侧终端，伊威看到黑人青年正把一个昏迷的老人捆在椅子上，“他被这里的士兵打晕了。我查到了他和其他尖端基地高层的通讯，在我赶来之前，他们已经释放了一种能使普通人和异能者狂化的病毒。也就是说，基地里的移民非常不安全。”
伊威反应了两秒，沉声说：“……我知道了。你立刻回来。”
“不，我必须得问问他有没有对应的血清。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我再联系你。”
男人的语气是罕见的强硬，“亚昆塔已经派士兵去接你。”
华黛皱眉，“这里很危险，而且我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解决。伊威，听我的。”
“这是公事，我要你立刻回来！”
华黛拿远终端——看来他真的挺生气，都开始吼她了。不过她也很强硬，“这不是公事，你会让一个刚刚深入敌营的侦察兵回来吗？我掌握我自己的生命，或者我们之间别再有其他来往。”
通讯结束，华黛看向刚刚清醒过来的伊藤雄。
“打情骂俏完了？”杰罗姆耸耸肩，“不愧是你，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和他斗嘴。”
“别挖苦我了。”她摆摆手，走到伊藤雄身边蹲下，伸出手，“伊藤博士。”
科学怪杰翻了个白眼，“你绑住了我的手。”
华黛自然地收回手，“不好意思，职业习惯。我想说，你看起来对我们的出现并不吃惊。”
“吃惊？”老人精神隽烁的精瘦脸庞上露出一丝讥讽，“我早预料到你们要来。让你们这么做的一定是那些机器人，乌拉诺斯或者尼普顿。让我看看你的芯片，然后我会告诉你血清的下落。”
乌拉诺斯和尼普顿，是那些人工智能的名字？华黛心中浮现一个合情合理但又有些惊人的猜想——伊藤雄很可能是机器人们的创造者。虽然它们的数据库来自于全人类，但创造者的影响毫无疑问是巨大的。难道一切都在他们的计算中？伊藤雄真的会在全知视角下让自己陷入危险？
倒更像一个陷阱。
华黛从身边掏出枪顶在伊藤雄的额头上，把他和杰罗姆都吓了一跳，“你先告诉我血清在哪，有多少。”
“一个两个都喜欢威胁我，最不幸的是我真有点怕这招。”伊藤雄缩了缩脖子，又被杰罗姆强行扭正，“不过你和随时可以跑路的军官政客不一样，你想让那些移民活下来。当好人总是比当坏人有更多约束，必要时，你还得奉献你自己。”
华黛眯起眼睛，给枪上膛，“你说的很对，博士，但这和我手里的枪是两码事。”
“好吧，好吧。”伊藤雄嘟囔着，“我可以增加一点筹码，先给我看芯片，我不仅会告诉你血清的位置和数量，还可以告诉你它的制造原理。”
华黛并不相信这句话，但她不想耗下去，这里并不安全，而且基地那边也不能再等下去。她冷声说：“你想怎么看？”
忙碌的一周，现在学会用碎片时间在手机上码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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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杰罗姆的旧日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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