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锦衣公子养着的和尚外室,不甘寂寞,又养了个男人。
外室套外室。
室室不绝。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景历坐在桌子前,他已经恢复了冷静,正在翻看信件,操着一颗鸡鸣狗盗的心,处理一些鸡鸣狗盗的破事。
和尚,果然对他没有半分留恋,离了他就攀上别的男人,怪不得上回那雨夜里的宅门口初相会,这俩贼男男表现得如此……如此腻腻歪歪磨磨叽叽。
操。余玉?他凭什么?他鸟大?
不可能吧。想想看,一个和尚,曾经摊上老的,后来又巴上小的,没有一个能满足他,因此他才另寻良人,这才对。城中的传言不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余玉就是不行。
如今……虽然要与余玉分一个和尚,那也不算什么要命的大事。他总归有办法能让和尚没心思往姓余的那去。
良人景历随意地回了俩字,把几封信处理好了,放在手边,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小臂,握拳,看自然绷紧而拱起的肌肉,再往下,掀开袍子,注视自己的腹部肌肉,最后趸实脚底,看着隆结起来的大腿肌。
很好。
如果和尚是因为这个,对我另眼相看,那也算他没白长这双招子。
这副体格,就是景历牢牢拴住和尚的最大资本。
他很轻地扯了下嘴角。
好事。
结实……身体……只是因为这个。
反正不是因为别的……嗯,好他妈的事!!
景历猛地放下衣裳,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准备换个思路,先去把这几封信给送了,然而刚一起身,就撞上了一双充满疑惑的黑眼仁儿。
黑眼仁儿从摇摇晃晃的帐子中间透出来。
“你看什么呢?”
“……”景历低吼道,“有你什么事!你自己没看过?”
什么啊。
又耍脾气。
这个土匪,就算当了有钱的大老爷,也是个坏脾气的大老爷。
松子慢吞吞地摸下来了,因为各种原因,他行动缓慢,然而两个膝盖窝一分离,受到某种牵引,有些东西就缓缓地顺着大腿淌到地面。
松子脸黑了。
“你这人!不是说都弄干净了吗?”
景历:“我也睡着了不行?就许我伺候你,不许你伺候我一回?你公不公平了?”
“可你说,”松子差点咬了舌头,“你自己说好的,怎么弄进去就怎么出来!”
“那你看看,这会儿不是出来了?”景历抱着手臂,“早晚都能出来,何必费那功夫。”
“…………”松子拉着脸忍了一会儿,最终没忍住,吼他,“狂徒!”
屋里叽叽喳喳地吵了一阵,松子踹了土匪一脚,自己扶着腰到屏风后面去清洁。景历气得汗都出来了,一出汗,后背就闷就热,就不得劲儿,他猛甩了一下手,拉开松子的高柜,往里面摸汗巾,汗巾没摸着,他摸到了一个小瓶子。
瓷的,质地温润。
他愣了一下,松子还在后面一边骂人一边清洁,他话都忘记回了,想到了从前肉//体间的腥风血雨,于是,鬼使神差地顶开瓶子。
一股草质的凉爽扑面而来。
这股绿意飘到了景历的脸上,他脸抽抽,恨道。
“抠门抠死算了,有药膏也不早点拿出来,非闷我一身包!”
景历声色俱厉地扔下这样一句话,正在换衣裳的松子愣了,看过来,嘴巴很轻微地抖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又幽怨地把对方看着,实在难以开口的一副样子。
“问你话!”
“……”松子犹豫半天,最后说,“这可不是我新买的值很多银子的药膏,是买了许久的,忘了用。如今也没有虫蚁叮我,你要的话,那就便宜你了。”
这话一放,景历很久没说话,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瞪他。
“没良心。”景历小声骂。
很罕见的,松子没有把这句话顶回去,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衣裳穿好,来到正屋,才后知后觉地生气了,可是,小气泡在身体里只咕嘟了一下,他就看到了桌上那只咏荇斋的食盒,而浓油赤酱的各色菜式已经摆了一桌子。
好吧。
脾气是发出去的,美食是吃进肚子的,孰轻孰重呢,聪明的和尚总会做出正确选择。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说话,气氛有所缓和,景历会嫌着狮子头太咸而嚷着要喝汤,吃人嘴软,这时候的松子总是能够很轻易地原谅所有人,于是,松子给他盛了碗汤,土匪老爷又不满意,非得等松子自己也盛一碗不可。
花自己的力气哄自己,我可真行。
喝到苦瓜汤,土匪的火气突然降下去了,就仿佛从松子哪里偷到了一个什么台阶,自顾自地就下来了,开始给松子扒壳,剔骨,夹菜,添饭添汤,嘴巴里还要讲“你夹不着吧,手真他妈短。这小虫子没吃过吧,海里的,肉甜,味道还成,能吃,诶我□□别动了,那钳子刺你一下你今晚就等阎王老子叫号吧。”
跟他妈第一次下凡伺候人的玉皇大帝一样。
别扭死了。
总是不肯给人十全十美,明明默不吭声地做了那么多,非要在一些小地方使人不痛快。
松子把狮子头和白饭搅在一起,用力吃了一大口。
这个狗土匪,做情郎,或许是有瑕疵,但他一定会是个好爹,严厉不失耐心,周到却有原则,当了爹,也会自然而然地收敛脾气,不再污言秽语,为了面子应该还会尽力做个庄重严肃的父亲。
这样一想,松子的肚子和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从前,他曾焦虑自己是不是能养好肚子里的小崽,是要把崽子教成一个克己复礼的彪形大汉呢,还是教成一个身强力壮的谦谦君子呢,另外,他想要在一尊瓷器上如此挥毫泼墨,这尊瓷就能展现出如他所愿的色彩吗?
他不知道。
但……
松子偷偷抬了下眼睛。
按着景历这样长,应该还不错。有本事,有体格,有脑子,看起来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景历一定会是个好爹。
松子难得在吃饭的时候走了神,想象崽子吐着口水泡泡,往景历大腿上爬,“爹——”
他打了个哆嗦。连忙把筷子放下,拿起汤勺,用喝汤掩饰。
到时候,我的崽子如何称呼他呢?
景爹爹?大爹?
不成!
景历那狼尾巴不得摇上天了。
“我开了个客栈。”这时,景历突然开口。
松子有点不是滋味地“哇”了一声,表示敬佩。
景历撕下块肉,“就在汴通当铺边上,地段不错,临着片山,景儿好,进出也很方便。”
松子继续“哦”一声,喝一大口汤。
景历把松子的汤勺揪下来:“光厨子就请了八个,各色菜式都有,山脚下的河边新盖了一座院子,白墙黑瓦大篱笆,能种得了菜也摸得着鱼。”
在这灼灼的逼视下,松子只能酸溜溜地说:“了不起,当得了土匪,还开得了客栈,果真是天纵奇才呢,我真是比不过你半点。”
什么玩意儿?
“你不想去看看?”景历问。
去看什么,去看你耍威风吗?松子翻了个白眼:“不想。”
景历:“不想?!那你想抱着你那破书去摆摊吗?摆摊能挣几个钱,够你买几个破枕头的?老老实实跟我去客栈里吃穿不愁的不好吗?”
“??”松子站起来,对着他吼回去,“现在你可不是土匪了,你可不能管我了,我们的关系,说好听了是你情我愿,说不好听了我现在赶你出去,你也得走的,明白吗?不要跟我大呼小叫,我告诉过你了!”
景历低吼:“我很小声。”
松子大声道:“可是很难听!”
景历闭了下眼,“你不讲道理是吧。”
“是你不讲道理,我现在不要跟你说话了!你给我出去!”
景历摔门而出,小半个时辰后,来到客栈里,坐下。
对这几日的逆来顺受进行了深刻反思。
但对这几日的荒唐无度揭过不谈。
最后得出总结,和松子维持一段体面的男男关系并不容易。
他的贪婪蔓延得太快,总是会忍不住露出獠牙与尖爪,试图把松子的一切都抓到自己的掌中,好像这样才能够稍稍喘息,稍稍从那些过于晦暗阴冷的冬日里挣脱出来。
但松子偏偏又是个手段高明又百毒不侵的和尚,从他毅然决然烧寨外逃的举动就可见一二,否则,老子把话都放到这份上了,狗和尚怎么也得卖个面子,来客栈瞧瞧吧。
瞧瞧,万一就瞧上了呢。
瞧上,万一就留下了呢。
留下,万一就不走了呢。
哪像现在。
…………
哪像现在,卖书的摊子都给别人占了。
松子推着自己的小车,看到月老庙外那个比自己花哨数倍的书摊,怒了。
“你是谁呀!”
松子推着自己的车怼到那摊子前,气冲冲道,“这里的摊位有人占了,你不懂吗?”
“谁说话呢?”
新摊主兜着几本书,懒洋洋地从椅上支起半边身子来,扫了松子一眼,“怎么了,这地儿你买了?”
“我的摊位,我付了银子呢!签了契书的。”松子大声道。
“哟,”新摊主敷着薄薄的脂粉,可是身上的衣服却很素,看起来是穷酸又文秀的样子,他弹了弹指甲灰,“我当谁呢,这位子是你的不假,但你接连三日荒置,府衙已经将这位子临时租赁于我了。”
松子:“临时租赁?!好吧,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可以走了。”
新摊主不屑道,“临时租期最少半月,这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我付了月钱。”
“我还签了租契呢!”
“你走!”
“我不走!”
松子吵得脑子发昏,推着车气冲冲地走了,找到府衙里统管此地的小陆师爷,据理力争半个时辰后,小陆师爷也没辙了。
“府衙里确实有这规矩啊,摊位空着也不好看吧,又是月老庙旁的好位置,平日里多少人盯着呢,你一空就是三四日,我就日日给人堵着……我多难做啊,唉,好吧,算我考虑不周了。这样,你给他挪挪位置如何?就挪到你边上,两个人紧凑些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什,什么。
松子如遭雷劈,道:“我就不让!你收了银子,凭什么要我给你擦屁股!”
这一声下来石破天惊。
…………
景历揉了揉耳朵,问:“外面吵什么?”
外头噼里乌泱地闹成一团,王富贵走进来,喜笑颜开道:“扎爆竹呢,咱们客栈开张时余下来的。”
景历把脚架起来,书往脸上一盖,“妈的,看得脑子疼。”
王富贵便把窗户给关上了,但是景历脑子里的声音没有消停多少,已经在客栈里独自睡了两日,那个和尚也没有丝毫要来找他的意思,似乎一点也不想跟他保持这段不体面的男男关系了。
无所谓。报复。我只是想报复他。想在阴沟里重新逆风起航,我无所谓,冷处理就冷处理。他人就在荔城,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反了天吗?
但。
不想……保持……关系。
一些残留的思想余温把景历肺里燎了一个洞,景历一下子就觉得呼吸岔气,脊背发凉,手也开始轻微地哆嗦起来。
很想……
想。
好渴。
想把他捉过来,往死里烂……
从前不可以,现在可以了,他就在荔城啊不是吗……景历汗直冒,攥着拳头坐下来,脑子里激烈交锋得让他头疼。从前,那个人和他隔着不知道阴阳还是东西南北的一道鸿沟,现在,就在半个时辰可以到达的距离里,只要他想,就可以带过来……
操!!!
景历把砚台一把给砸了,在屋里走了一会儿,瞪着冰鉴里的雾气,肺里的破洞越烧越多,他不舒坦了,就拉开书房里的暗门,走进去,熟门熟路地通过幽黑深长的暗道,来到九道台阶前,推开沉重的棺材板,抬脚,进入窄小空间里,躺下去。
肺部的破洞被黏腻乌沉的丝线缝好。
他闭上眼。
呼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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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外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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