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浸泡在温凉的墨水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裹着她,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云岫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块黑石,无论怎么用力,都只能感受到睫毛颤了颤,随即又被更深的沉滞拽回去。
周遭是静的,却又不是全然的死寂。
云岫能隐约听见远处岩壁滴水的“嘀嗒”声,还有风穿过洞穴入口藤蔓的“沙沙”响,这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模糊又遥远,让她有种被封在透明盏中的错觉。
能感知外界,却无法触碰,只能漂浮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随意识的浪潮起起伏伏。
就在她快要被这股沉滞彻底吞没时,一道温热的触感突然从指尖传来。
不是梦里岩浆的灼,也不是海水的冰,是带着薄茧的、属于活人的温度。那只手轻轻扣住她的指尖,指腹蹭过她掌心因握剑磨出的细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像锚一样,瞬间将她快要飘走的意识拽回了一丝。
云岫的意识猛地一震,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的轮廓——指节分明,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粗糙薄茧,虎口处还带着一道浅淡的旧疤。
是晏嵫。
这个认知让她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连带着胸口因神力透支的闷痛都似乎减轻了些。
她想动一动手指回应,却发现四肢依旧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那只手轻轻包裹住她的手,温热的温度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上爬,淌过手腕的血脉,最终落在心口,像一团暖融融的光,驱散了些许黑暗带来的寒意。
可这份清醒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意识又像被潮水卷走,重新坠入那片浓稠的黑暗里。她能感觉到那只手还在握着她,却再也无法凝聚起更多的意识,只能任由自己像片落叶,在黑暗中轻轻漂浮。
“晏嵫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是盈堂师姐的声音。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吵到沉睡着的云岫,却还是能听出其中裹着的怒意与担忧。
“这与你说的不一样……为什么她还是伤得这么重?”
云岫的意识微微一动。她能听到盈堂的脚步——轻而急,落在青石板上。
紧接着,是梧奕带着怒气的附和,同样压着声音,却比盈堂更直接:
“大师兄,你不会又是故意的吧?”
洞穴里的空气似乎瞬间绷紧了。滴水声和风声都变得清晰起来,衬得两人的质问愈发尖锐。云岫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紧了紧,指尖的温度似乎降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晏嵫的声音隔了片刻才响起。
“有些事超出了我的预判。”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云岫的指腹:
“我力竭了……她是为了我。我……我没能及时拦住。”
找借口最怕半真半假。云岫的意识在黑暗里模糊地想着。
果然,盈堂的声音软了些:
“即使如此,难道你没有别的办法?你就任着止桓带她走?”
晏嵫对此无言。
“我已经用灵力帮她稳住了些。等盈堂你采来新的榕果,再辅以草药,应该能慢慢修复。”
“可就算是这样……”
梧奕还想说什么,却被盈堂轻轻拉了一下,大概是怕再吵下去会影响云岫。云岫能听”到梧奕不甘心地哼声,脚步在原地踱了两步,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
沉默在洞穴里蔓延了片刻,只有岩壁滴水的声音在反复回响。
就在云岫以为对话要结束时,晏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的语气格外轻。像是说给盈堂和梧奕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由受伤,我比谁都更难受。”
“小由就是我捡回家的。从青岚宗到这里,我一直盯着她的状况,可还是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番话可信程度不超过半数。云岫的意识在黑暗里微微晃了晃。
她知道晏嵫确实会护着她,可他话语里那些刻意放大的情感,总让她觉得藏着些什么,就像一层薄纱,遮住了底下更深的情绪。
又沉默了一会儿,盈堂像是做了决定,对梧奕说:
“我去后山采些新鲜的榕叶和灵果,之前带来的快用完了,小由的伤需要持续滋养。你去洞口守着,留意止桓的动静,弄不死又打不跑,肯定还会再来。”
“那这里……”梧奕的语气里满是不放心。
“我留在这里看着小由。”
晏嵫接过话,握着云岫的手又紧了紧。“我现在身上有伤又灵力不足,只有这点能帮上忙了。”
“好。”梧奕应了一声,脚步声朝着洞口的方向去了。
随后是盈堂的脚步声,她走到云岫的另一侧,似乎俯身看了看她的状况,指尖有淡淡的绿色灵力轻轻拂过云岫的额头,带着榕树叶的清香。
脚步声渐渐远去,洞穴里终于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只剩下滴水声、风声,还有晏嵫平稳的呼吸声。
云岫能清晰地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放开。紧接着,那只手轻轻翻转,与她的手十指相扣。
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掌心,带着一种安稳的力量,让她漂浮的意识也跟着平静了些。
一道温和的灵力缓缓从晏嵫的指尖传来,顺着相扣的十指,一点点流入云岫的体内。
是晏嵫独有的、带着松针清冽的灵力,像一股温水,缓缓淌过她紊乱的灵脉,所过之处,之前因神力透支带来的刺痛都渐渐缓解。
云岫的意识微微舒展,连面前的黑暗都变得柔和了些。
她能感觉到,晏嵫的灵力并没有急着去修复她的伤口,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破损的灵脉,一点点梳理着她体内残存的冷白色神力。
那些神力之前在梦里打斗时变得异常躁动,此刻在晏嵫灵力的安抚下,正慢慢变得平稳,像被驯服的小兽,不再胡乱冲撞。
“小由。”
晏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极轻,让云岫恍惚这究竟是心声、还是他在呢喃。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
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极轻,落在云岫的意识里,让她微微一震。
灵力还在缓缓流转,与冷白色的神力渐渐交融,在云岫的体内形成一股温暖的气流,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灵脉。云岫能感觉到,晏嵫握着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指尖的温度又高了些,像是带着紧张。
云岫的意识在黑暗里轻轻浮动。
可他还是没说透。没说为什么他能调动与她同源的神力,没说他和上古神到底有什么联系……
可这些疑问,此刻都被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体内的温暖气流压了下去。云岫的意识渐渐变得昏沉,不是之前那种沉重的黑暗,而是带着安稳的困倦。
像在熟悉的竹榻上听着晏嵫练剑的声音,慢慢放松下来。
晏嵫似乎察觉到她意识的变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灵力流转得更慢了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落在耳边的羽毛,带着安稳的力量。云岫的意识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漂浮在那片温暖的黑暗里,不再挣扎,也不再焦虑。
十指相扣的掌心还在传递着温度,灵力与神力交融的气流还在体内缓缓流转,洞穴里的滴水声和风声渐渐变得遥远,最终都化作了安稳的背景音,陪着她沉入了平静的昏睡中。
晏嵫看着云岫安静的睡颜。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可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些。
灵力还在持续不断地输入,与她体内的神力继续交融。晏嵫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像之前那样互相排斥,反而像找到了契合点,一起修复着破损的灵脉。
他低头看着两人相扣的手,云岫的手比他小些,指尖纤细,掌心带着些微的薄茧,是常年握剑和在山里跑跳留下的。
洞穴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像是梧奕在洞口走动的声音。晏嵫抬头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又低头看向云岫,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灵力依旧缓缓流转,像在守护着一份易碎却珍贵的希望。
黑暗中,只有两人相扣的手透着淡淡的光。
晏嵫凝视着云岫的睡颜,见她呼吸渐趋绵长,蹙着的眉头也缓缓舒展,连指尖无意识的紧绷都放松下来,才敢稍稍放缓呼吸。
他抬手,用指背轻轻蹭过她眼下的肌肤,确认那片因疲惫泛起的微凉已被体温焐热,连颈间吊坠的温度都趋于平稳,这才收回手,转而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两人相扣的十指上。
之前流淌的灵力渐渐放缓了节奏,不再急于梳理灵脉,而是像温柔的引路人,缓缓让出通道。
冷白色的神力从晏嵫掌心缓缓渗出,带着与云岫体内同源的凛冽,却又因他的刻意控制,多了几分沉稳。这股神力顺着指缝钻进云岫的脉络,与她体内残存的冷白色神力轻轻触碰,没有冲撞,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般自然交融。
两股神力在相扣的掌心泛出青白交织的光晕,起初只是微弱的光点,随着交融加深,光晕渐渐扩大,像一层薄纱裹住两人的手,连洞穴里的滴水声都似乎被这股力量隔绝,只剩下神力流动时细微的嗡鸣。
晏嵫的目光始终落在云岫的脸上,每一次神力的递进都格外谨慎,生怕惊扰到她沉酣的意识,直到感觉到她体内的神力彻底平稳,不再有之前的躁动,才敢继续加大汇入的力度。
忽然,洞穴上空的空气微微震颤,一股不属于两人的金芒从虚空中缓缓渗出。
金芒如同晨雾般弥漫开来,将洞穴里的阴冷驱散大半,连岩壁上的荧光苔藓都被染成了浅金色。随着晏嵫汇入的神力不断增强,金芒渐渐在云岫上方三尺处汇聚,凝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晏嵫并不惊诧,抬手在洞穴内设了一个结界。
眼前身影越来越清晰。
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发梢缀着极细的金芒,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月白与浅金交织的衣袍泛着细碎的流光,衣摆垂落时没有沾染半点尘埃,反而像有微风托着,悬浮在半空。青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依旧明亮,目光落在两人相扣的手上。
正是上古神杲。
晏嵫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握着云岫的手又紧了几分,指尖的神力悄然分出一缕,在云岫周身凝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确保她不会被神性波动惊扰。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凝实,连衣袍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才缓缓抬眼。声音不高,却清晰得穿透了洞穴的寂静:
“你来了,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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