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房?!
这半大孩子竟用大人腔调谈论圆房之事。
穆蓉只觉得费解,盯着少年被月色漂白的脸,倒也不见他半分脸红。
“这是我跟你父亲之间的事。”穆蓉答地果决,但依然和颜悦色。
随即招呼着正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宁远道,“宁大人,今夜我陪世子,劳烦带莲哥儿回房。”
宁远也不说话,只站在莲哥儿面前,挡住了去路。
“宁远,我不困,先带我去看看二叔。”倒是少年先错了称呼。
宁远身躯魁梧,站在幽暗石径上,仿佛一尊石雕,半步不让。
“父亲醒了吗?”莲哥儿很快改了口。
“若是他能与母亲圆房,为什么不肯见莲儿?”
“……”
无论少年问什么,宁远都只是一个姿势,并不开口。
少年终究是少年,恼怒成羞涨红了脸。
他推了把宁远道,“宁远,这里是傅府,你最好认清身份,世子身旁不是非你不可,让开!”
论起主仆身份,宁远的确无法一直僵着。
【看得我都乏了。一个小少爷,就让你们没辙了?】又是鸟妖懒洋洋的声音。
【用本座帮你把他……】
【没到子时,你就闭嘴!】
穆蓉打住鸟妖的话,细听着身后渐渐尖锐的少年嗓音。
由他推搡着宁远,穆蓉默数到第三回才转身。
少年没推动人,正一个踉跄后退。
穆蓉此时回眸,一笑中透着方才酝酿出来的羞赧,“宁远,叫人备水,服侍我沐浴。不能让世子等着。”
果然听见宁远那哑巴立刻应声,他倒也算机灵。
这次,一旁僵持的少年只垂着头,不再闹着要见世子。
【这大户人家养的少爷也真有意思,你说要洗澡,他就闭嘴了?】
穆蓉勾了勾唇角,这些人情世故跟一只鸟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要坐稳这屋子的主人,在宁远面前少不了装装样子。
心想不过演戏,横竖傅修卓不过是个活死人。
她一个重活一世的人,羞耻心早该随着战火燃烬在边沙溯燕关。
等两个小丫鬟备好木桶,偏房水汽氤氲。
穆蓉故意朝着木桶外面泼着水,弄出声响,时而还透着几分少女的娇滴滴轻叹。
偏偏窗棂外面远远立着的两个背影竟是没有离去。
宁远是护卫自然不能走。
可这小主子,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呢。
穆蓉硬拖着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中间丫鬟们加过两回热水。
直到第三次让丫鬟添热水时,才听见枯枝断裂的脆响。
跨出木桶时,穆蓉又故意抬高声音道,“亵衣收了吧。只这件袍子就好。”
等遣出去两个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似的小丫鬟,回头再看窗外,皎月下只剩两棵老槐树的影子。
穆蓉满意地扬起唇角,轻快地推开傅修卓的房门时,只是没料到宁远竟还是像尊镇墓兽似的杵在榻前。
这人还真是寸步不离?!
“宁大人,这是要……”说着话,穆蓉突然松开衣襟,缎袍如褪蛇皮般滑落。
只是没想到宁远出手比她预想还快,铁钳般的手腕隔着衣料攥住了她的手腕。
穆蓉转头一看,这人竟自缚双目。
她心中冷笑一声,不过掩耳盗铃。
【他这是在干什么?不想看,就别在这儿呗。】
难得跟这鸟一样,穆蓉也这样想:既然懂得非礼勿视,怎么就不能出去呢!
穆蓉深知自己现在的身手不是眼前这尊镇墓兽的对手。
“夫人当心着凉。”他振袖卷起的风带着木檀香,昨夜就是这招平地起风,差点儿让穆蓉吃了暗亏。
什么招数也不能让他两次得逞。
穆蓉弯起一双杏眼,忽然贴近宁远耳畔:“老太太交待过的,昨日入房,今日圆房。还有嬷嬷的话,你听得比我真切。”她气息轻吐,有意无意地扫过对方紧绷的下颌线。
说是圆房,不可能是儿戏。
本来老太太派来的老嬷嬷叮嘱新娘子一人即可,因为傅修卓身体特殊,自然也跟身边贴身侍卫重复一遍。
“世子身不能动,请夫人自重。”宁远喉结轻滑了下,声音依然字字铿锵。
很好。他这是急了?
【诶,他这是要来一起吗?】
【你……】骂人的话,拿来骂鸟也是无意,穆蓉没再理她。
双肩一耸缎袍滑过肩膀的簌簌声恰到好处。
她酝酿着双颊映上粉红,细声哽咽道,“宁大人就不希望世子早日醒过来么!我自知不配世子,恐怕要让世子委屈,但如果真能让世子醒来,我愿意以身来试……”
“夫人!世子真的碰不得。”宁远松开手,低着头哑声诉求道,“……碰不得胸口。”
虽然看不懂宁清那一号狡黠之人,但面对宁远这种骨子里忠心耿耿的硬汉,她可是看得真切,他这不是警告,而是在哀求。
眼见着他再不能把她怎么样,穆蓉杏眼弯弯,微微一笑道,“那宁大人、你拿什么求我?”
“求夫人周璇。”宁远倒也实在。
【什么意思??】
穆蓉也不矫情,直言道,“我今日也是乏了。那倒是有件事得托付给你。”
“属下听凭夫人安排。”
穆蓉心里盘算了下,想见父亲的旧部李教头,可是在这时委托宁远太过唐突。
她垂眸看了眼单膝触地的宁远。
想起在边沙时父亲说过,操控人心好像习武时学习新兵器,操之过急只会反伤了自己,凡事要讲究个循序渐进。
于是,她伸手扯掉宁远眼睛上的遮布,指了指窗棂,温声商量道,“快入夏了,明日找人栽上几株竹子,给窗前加一片阴凉可好?”
竹子不但能遮挡住外面窥视的视线,若有人接近,莎莎竹叶声对习武人是最好的预警。
宁远握紧触地的拳头松了松,就只是一片竹林?!他没听错?
他抬眸时碰上世子夫人的眼眸,女人一双杏眸在皎月下明亮清澈,干净的寻不出一丝浊色。
……原来只是他多虑了!?
宁远低下了头。
他何尝不希望世子醒过来!
算上府里任何人,他比谁都不甘,驰骋沙场的将军凭什么要躺在这五尺木榻之上。
他比谁都嗤笑冲喜一说,实在荒唐。
可是这一刻,他竟也会有渺茫期许……
穆蓉微笑着合上衣袍,大大方方道,“宁大人不愿离开这屋子,我知道了。既然这样,大人请自便。”
宁远不再多话。
穆蓉躺在榻上,这次跟傅修卓侧身挨着,想着伸伸手便能让他呼吸停滞。
这样想着,穆蓉还是忍不住把手指按在了傅修卓的喉结处。
按下去,就能杀了他!
“夫人,世子呼吸微弱,每日靠烈药延命,真的胸口碰不得。”窗前背对着她的宁远又一次克制着声音提醒道。
——好耳力!
穆蓉心头一凛。
她方才的动作极轻,甚至未触碰锦被丝毫,却仍被宁远捕捉得一清二楚。
傅修卓到底受了什么伤?
吃的什么药?
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疑问如毒蛇般缠绕心头,但穆蓉知道此刻不能急。
李教头的下落、溯燕关的幕后,这些才是她真正关心的,而眼下……必须先稳住今宵。
马上子时。
每夜子时一刻间,由鸟妖来控制这具身体。
于是,她轻叹一声,指尖好似无意地抚过傅修卓的颈侧,假意的关切道,“我只是好奇,世子脖颈处的肤色上下不同,像是贴了层假皮,不会难受吗?”
“不会。”宁远回答得简短,既不否认,也不解释。
穆蓉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她当然不在乎这层假皮下藏着什么,哪怕傅修卓脸皮溃烂,她也无所谓。
但戏,总要做足。
这么想着,穆蓉不再纠结,她蜷了蜷手指,是时候按嬷嬷说的去做一下。
毕竟做戏要全套,明日那嬷嬷会来打探个究竟。
她缓缓蜷起手指,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真真是可笑。
上辈子在边沙,日日与铁甲将士为伍,甚至不曾把自己当作女子,握枪的手从未抖过半分。
可此刻,她竟因一个活死人而指尖发颤?!
“不过是件新兵器罢了。”
她闭上眼,心中一遍遍默念,仿佛这样就能压下那股莫名的躁意。
没什么大不了,比起杀一个人,总要简单。
一个有温度的活死人而已。
全当是挑战一件新兵器,就当它是一柄长枪!
当指尖探入锦被,触到一片温凉的肌肤。
这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收紧——
不、不能太紧!
还不是掐死他的时候!
穆蓉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可就在这一瞬!
【唔,到子时了。这点儿小事儿,交给本座好了。】
屏息的寂静中,宁远身形骤然一僵。
他听到了!
除了榻上那小女人极力克制的呼吸声,还有——
一声久违的、低哑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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