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濮阳来了呀！”艳丽的美人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来人，给公主端把椅子来。”
“来，你也坐下看看，昔日在家时，我父亲最喜欢家中年轻美貌的婢女跳舞给他看，我的兄长与同僚聚会也常约在歌舞乐坊，便是陛下，沉迷武道，闲暇时也会召教坊女子来给他奏乐起舞，他们男子好像都喜欢这些，说是能放松心情。昔日各大宴会上本宫也看歌舞，却体会不到他们说的放松之情。今日，本宫召她们前来，倒有几分领悟了。”
荣晞安静坐下，沉默不言，易皇后也不需要公主接话应喝什么，自顾自又往下说：“说起来，还得感谢濮阳你，若非你的谏言，本宫如今恐怕只能在奉先殿战战兢兢地哭，哪得今日自在。”
荣晞犹豫了好一会儿，自觉还需要这个坚实有力的盟友，缓声开口劝谏道：“母亲日后好日子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父皇刚驾崩不久，我等借着父皇的名头自持大义，母亲便是没感情也当做出痛惜缅怀之态才是。今日这满殿靡靡之音，若传出去被御史们知晓，恐怕会对母亲不利。”
荣晞的劝谏虽然和缓温柔，但还是让易皇后冷了脸，坐正了起来，冷哼一声：“哼，你倒是懂事！陛下疼你真没亏了，丧都还没发呢，孝服就不离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亏待了公主。”
娇艳的皇后发了小脾气，在荣晞看来就像矜贵的波斯猫炸毛亮出了小爪子，她是半点不生气，还继续劝道：“母亲的衣服也该换一身了，上朝听政穿皇后朝服无妨，私下里便是不穿孝服，也当避免过于鲜亮华丽的衣裳，少佩戴贵重的金玉首饰，饮食起居一应事务，避免奢靡，以彰显我朝摄政皇后的端方行举。”
“你！”易皇后气节，涂上美丽丹寇的手指直愣愣指着敢教皇后做事的公主，但看着容易那张白净还稍显稚气的脸，易皇后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公主忠言逆耳是为了她好，有气也撒不下去，烦躁的一挥袍袖，“下去下去，都下去，这里不用伺候了，哪来的都给本宫回哪儿去。”
奏乐起舞的教坊司女奴和侍奉橘子的小内侍匆匆退下，宽敞的正殿终于显得敞亮了。
易皇后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愤愤说到：“当女儿家时，十多年都被教导恭谨，谦让，想要什么不能说，因为如果让别人为难了，就是我不懂事，但我不能不懂事；后来进了宫，我被规训要宽宏，要端庄，要有皇后的仪态和气度，不然就是失了陛下的颜面，陛下不喜欢我，只喜欢同那些破铜烂铁打交道，我不能介意，所有人都在审慎我的一言一行，为什么陛下不来，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为什么后宫没有皇嗣，是不是我善妒做了什么？问我要什么用，你们去问陛下呀？陛下死了，我一点都不伤心，但我还要为他守孝，我必须伤心，漂亮的衣服首饰不能穿，歌舞不能看，连饮食都要清淡简朴。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大的孽，要受到这样的折磨。”说着说着，明媚的眼里渐渐浮上了仇恨之色，话语也愈发锐利。
荣晞冷眼地看着易皇后宣泄自己的情绪，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胸口剧烈地起伏渐渐平息，才平静开口道：“冷宫里的疯子在那一亩三分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盯着她们的一言一行；永巷的太妃们也无人问津，只要不出来碍着贵人的眼，找根绳子吊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娘娘向往的就是这样自由的日子吗？”
见易皇后兀自思考沉默不言，荣晞站起身来走到易皇后身侧，继续道：“陛下昔日是如何生活的娘娘有见过吧？宫女内侍尽挑最好的侍奉，禁卫军时刻不离左右，中午打了个喷嚏，黄昏朝中诸臣问候安康的折子便递到了案头。喜欢宝剑名马，各州郡的官员皆会投其所好，竞相奉上。他是个不务正业的皇帝，但有人拿着戒律教条，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不能这样做吗？
为什么没有？因为他们不敢！皇帝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利，外头朝臣便是斟酌许久的温言劝慰，都要挑皇帝心情好的时候。他们在权衡，这件事重要吗？比他们的脑袋和前途还重要吗？影响国家存亡和史书上对他们的评价了吗？想来他们觉得是没有的，既然如此，为何要说出来引得陛下不快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皇后娘娘，看到了吗？这才是您想要的。如今，是最好的机会，陛下没了，新帝也还未选出，本宫费尽心思将娘娘送到前朝，如今整个天下，您是离权柄最近的人啦！外面的仗不会一直打下去，您不趁这为数不多的时机牢牢抓紧手中权势，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树立威信。难道等着日后新帝登基，再干干净净地退回后宫，做您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吗？不会濮阳下次去长安宫拜见，太后娘娘拉着濮阳抱怨宫规礼教对天子嫡母的规训束缚吧？”
“皇后娘娘好好想想，天降的大好机缘，若是这都抓不住，恐怕......至于安逸享乐的生活，若皇后娘娘能顺利在新帝的龙椅一侧安个座席，成为我朝第一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皇太后，别说叫几位教坊司艺伎来弹琴跳舞了，便是让新帝彩衣娱亲又有何不可呢？何必急于一时，娘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荣晞勾起唇角，骄傲自信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带入她编织的美好未来中。
见皇后表情怔愣，带着几分虚浮的喜色，荣晞端正一礼：“濮阳此次前来，是为了拜别母后，出宫迁居公主府，此番便不多叨扰了，濮阳此番言论，母后可以细细思量，愿母后凤体安泰，事事顺遂，千秋，常乐！”
易皇后被打断回神，便听到这个消息，惊讶道：“你要出宫居住？这是为何，你尚未议亲，便是皇帝早早赐下了公主府，也没有让你出宫别居的意思。可是宫中有人怠慢你？”
“并无怠慢，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宫昔日是父皇的皇宫，但日后就不是了，所幸公主府还是父皇所赐，濮阳不想在宫中触景伤情，未免晦气，还是搬去公主府的好。”荣晞微微瞌眼，有些不好意思，“再则，濮阳也是快及笄的年纪了，新来的陛下虽称作皇兄，但毕竟血缘远了，若还住在宫里，恐怕有所不便。”
易皇后也想到这茬，面上也泛起些尴尬之色，讷讷不知该如何接话，暗恨自己话多，刚才让公主直接走了不就好了。
但见面前少女低眉垂目的谦恭模样，兼之一身孝服，就更显得像孤苦无依的小可怜了，一时不经母爱泛滥，牵起公主白嫩的手，温声宽慰道：“公主放心，本宫能有今日，你的功劳最大，便是日后新帝登基，本宫也不会忘了的。你的灵嫜殿本宫会为你留着，吩咐宫人日日清扫，同你在时一样，若是想父亲了，公主随时进宫小住几日。公主府里有什么缺了短的，只管让人进宫取用，不必特意告知本宫了。”
“谢母后，日后在朝堂上，濮阳一定会支持母后的。”一时之间，这两位年龄相差不大，往日交情泛泛的母女，达成了旁人难以理解的友谊。如果计划顺利，这段友谊，应该会维持相对较长一段时间。
从皇后的鸾台雅居出来，一行人一边走，蒹葭和锦瑟相继向荣晞汇报迁居的进度。
还有一事，“陛下崩逝，理应禁一切欢庆宴饮，虽未正式敲钟发国丧，但我们自己人心里有数。本宫乔迁之事去各府告知一声，本宫不会办乔迁宴，各府也不必准备礼物了，各个衙门都忙着，不必多添麻烦事了。搬迁当日我们自己简单走个仪式便是，府上仆从皆赏一月月银。”
转过一道回廊，喧闹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次不必顾忌宫人们听见，荣晞带着一行人朝声音来源处探去。
略过层峦叠嶂的太湖石，远远望去是后宫一处妃嫔的宫殿，此处离御花园近，宫殿瞧着也是精巧雅致。几个内侍太监陆陆续续往外搬宫室内还算值钱的陈设摆件，看起来像是昔年这位娘娘受宠时御赐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宫女满脸眼泪，可怜兮兮地一个个去拦端着东西出来的太监，“公公，这个不能拿呀！这是陛下赏我们娘娘，公公开开恩，留下吧，求您了！”
可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只用端茶倒水贴身伺候贵人的小丫头，哪里比得上做惯了体力活的太监，手臂一挡便将小姑娘推翻在地，不吱声径直端着，小姑娘碰都没碰到的花瓶摆件往外走。
几番下来，小宫女虽然不至于摔出个什么好歹，但也弄得身上裙衫脏兮兮地。
一个像是领头的太监挥了挥拂尘，迈步出了宫门，年龄瞧着略长些的宫女追在后头拉住了那位公公。
脸上也是泪痕未干，还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给人赔笑道：“公公，您看我们宫往日也未曾得罪过内侍省，我们娘娘知道公公们办差辛苦，愿意封些金银给公公们填个茶点，您看，能否将这些东西留下些。”
公公嫌弃地一摆拂尘，将宫女抓住他胳膊的手扫了下去，“别拉拉扯扯，想什么样子。各宫各自敬上珍玩宝器，交由户部，以充军饷，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杂家可是奉命办事，姑娘不要为难我等呀？”
宫女有一个眼疾手快前扑，抓住了不欲多言的公公衣摆，眼泪控制不住又流了下来，哭嚎道：“娘娘直说收捡各宫用不上的器物交过去，您这是将整个宫搜刮了个遍，现在内室空空荡荡，还让我们娘娘怎么活呀？”
“姑娘可别污蔑杂家，生活所需一应器物杂家可都给娘娘留着呢，顶多少了些让娘娘赏玩逗趣儿的玩意儿，生活少了些雅趣罢了。要我说还是娘娘不懂事，现在可是危机的时候，一切以战事为重，这些的玩意儿献上来，也是为我朝早日平定献上一份功绩，娘娘该主动表现才是，我等倒是不怕辛苦亲自来一趟，娘娘怎么还能阻拦呢？”
在远处看到这幕的锦瑟愤愤不平，“殿下？我们要上去制止吗？”
但蒹葭持不同意见，“这几日这一幕各宫都在上演，皇后娘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内侍监也不会把事做绝，这些娘娘们经此一遭，肯定不会像往日惬意，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却绝对是无虞的。如今国丧，后宫女眷因此节俭，虽是被迫但未必是坏事。殿下若因此事对上内侍省，皇后娘娘也会心有芥蒂，恐怕不太好。”
锦瑟也不是讲不通道理的人，听到这话也不再叫嚣什么，只是心有不甘，愤愤地瞪了一眼那些个猖狂的太监。
“锦瑟，你去将各宫被收缴的物件统计一下。”荣晞冷不丁的出声。
“啊？”
“悄悄地，别让旁人察觉，你人缘好，各宫应该都有说得上话的小姐妹，让她们悄悄的统计一下报给你。”
“收集各宫的珍玩摆件确实是皇后的命令，为国为名。但本宫不相信内侍省的人会将这些财富，一分不剩尽数交予户部。一人手缝里扣下一点，就会是个不小的数目，日后本宫拿着今日的单子与户部的账册一对，这些的胆大包天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荣晞眼神锋锐地斜撇了眼锦瑟。
锦瑟被那眼锋扫得一个机灵，很快兴奋得意起来，“是，奴婢遵命，殿下放心，一定一件不落，嘿嘿！”
女主要出宫啦，出了宫行动自由，才好做好多事情[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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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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