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短暂平静被场务粗哑的吆喝声打破：“休息结束！都动起来！那个谁……晏楚！死哪儿去了？准备上场了！”
楚晏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从那种茫然的怔忪中被强行拽回令人窒息的现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药膏和棉签飞快地塞进了戏服宽大的口袋里，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违禁品。
他快速看了一眼苏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唇，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重新汇入那片灰扑扑的人群。
想知道她叫什么？
苏霁没有抬头，炭笔在纸上留下一道利落的线条，画的是角落里一只破旧道具箱上斑驳的锈迹。直到楚晏的脚步声远去，她才缓缓收起笔。
“浅棕色眼睛，原本应该很温暖。”她在脑中淡淡地对苏小统评价，“现在像两块被乌云遮住的琥珀，挣扎得很辛苦。”
“数据反馈显示，他的情绪波动值在接触到你和离开你时，有明显的变化峰值。你的介入确实干扰了犯罪系统的单向侵蚀。”苏小统汇报，“但系统对他的影响根深蒂固，像一种成瘾性极强的毒药，短暂的清醒后，可能会迎来更猛烈的反扑。”
很糟糕，苏小桶蹭蹭苏霁
“我知道。”苏霁摸了摸猫猫头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沾染的灰尘，“所以不能只靠这种偶发性的‘降温’。我们需要给他一个更强的锚点，一个他主动想要抓住的……‘光’的替代品。”
而这个替代品，必须足够耀眼，足够有说服力。
她抱着收纳盒，不疾不徐地走出仓库。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将墨镜推回原位，遮住了那双过于出挑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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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苏霁没有再直接出现在《暗夜行者》的片场。但她并没有离开影视城。
她换了个地方写生，有时在仿古的街巷，有时在民国风的车站，位置却总是巧妙地能在楚晏上下工的必经之路附近。她并不每次都和他打招呼，有时只是在他经过时，抬起眼，隔着一段距离，微微颔首，算是认出，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作画，仿佛他只是她庞大素材库中一个移动的、不值得特别关注的风景。
这种若即若离、毫无压迫感的存在，反而让楚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不像那些疯狂围堵明星的粉丝，也不像片场里那些带着明确目的性接近他的人。她就像一个固定的、安静的艺术装置，带着她特有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成了一种奇异的背景音。
阿霁好像NPC啊，跟在脚边的银渐层想到。
偶尔，在楚晏深夜收工，拖着被系统灌输的黑暗念头和自身疲惫折磨得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回走时，会看到那个角落亮着一盏小小的充电LED灯，灯下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画着什么。
那一刻，万籁俱寂，只有画笔的沙沙声，那种近乎偏执的、沉浸于自身世界的专注，会莫名地让他脑海里系统喋喋不休的罪恶低语减弱几分。
他会在远处站一会儿，然后沉默地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停留，苏小统都在记录他的生理数据。“他潜意识里在汲取你的‘稳定’能量，阿霁。”系统分析道，“就像在深海溺水的人，会本能地向唯一的光亮挣扎。”
他在求生，他在努力抓住锚点。
“光太弱可不行。”苏霁回答，笔下正在勾勒的，却是晚宴礼服的草图，“需要一场足够亮的‘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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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宴的前一晚，苏霁的画室里。
她站在巨大的画布前，之前那幅冰冷的结构图已经被覆盖。新的画面正在诞生。
基调依旧是深邃的，却不再是纯粹的黑。浓郁的靛蓝、暗紫与墨绿交织，构成了一个如同深海或午夜宇宙的背景。画面的中心，却用极其强烈、几乎灼目的钛白、那不勒斯黄和镉红，勾勒出一个抽象的女性侧影。那侧影仿佛在挣扎着从黑暗中破茧，又像是在沉沦中燃烧，色彩浓稠艳丽，笔触充满了爆发力和一种近乎痛苦的张力。这不再是风景，而是直白的情感宣泄和灵魂拷问。
“新系列，《逐光者》。”苏霁放下画笔，看着这幅几乎抽干她一夜心血的作品，眼神冷静得像在审视别人的画作，“第一幅，《涅槃》。”
“冲击力极强。”苏小统评价，“情绪传递非常直接，甚至……有点危险的美感。这绝对能引起‘收藏家’的注意。”
很危险。
“要的就是他的注意。”
不用担心
苏霁用沾满颜料的手将浓稠的黑发随意地拨到肩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即使疲惫也依旧灼人的桃花眼，“礼服准备好了吗？”
“按你的要求，选了一条丝绒质地的深蓝色长裙，款式极简，剪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装饰。”苏小统投影出效果图，“重点在于突出你本身的气质和……眼神。首饰搭配一条冷感的铂金细链即可。”
“很好。”
苏霁走到洗手池边，慢慢清洗手上斑斓的颜料
“楚晏那边？”
“《暗夜行者》明天正常拍摄，他会有夜戏，不会接触到晚宴的任何信息。”
他很安全。
“嗯。”苏霁擦干手，“让他暂时远离这个漩涡中心也好。等我先会会那位‘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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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晚宴当晚，市艺术中心灯火辉煌。
苏霁穿着一袭深蓝近黑的丝绒长裙，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裙子没有任何冗余的设计，仅仅依靠精准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却并不柔弱的身体线条。浓密的黑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几缕碎发贴在颈侧。她只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和一条纤细的铂金项链，带着冷感的美。
她身上没有多少装饰，所有的焦点，都被那双眼睛夺去了。
她刻意收敛了平日里的疏离，那双天生的桃花眼在璀璨灯光下，眼波流转间仿佛含着若有似无的情意，然而仔细看去，瞳仁深处却是一片洞悉一切的冷静清明。这种矛盾的特质让她在珠光宝气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神秘和引人探究。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唇角噙着礼貌而略显羞涩的微笑，听着画廊老板热情地向几位收藏家介绍她这位“突然开窍、才华横溢”的新锐画家。
有点啰嗦，她漫不经心的想着。
“苏小姐的的新作《涅槃》，真是令人震撼！那种在绝望中迸发的生命力，简直直击灵魂！”画廊老板滔滔不绝。
对啊，楚晏，他真的很美啊！对于艺术家，真的很有吸引力啊！她又想起那个想要紧紧抓住她当做锚点，但每次都止步于颔首的青年了。
一位大腹便便的收藏家感兴趣地问：“苏小姐如此年轻，怎么能画出如此有力量和张力的作品？是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吗？”
苏霁微微垂下眼睫，再抬起时，桃花眼里恰到好处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引人怜惜的忧郁，声音轻柔却清晰：“只是觉得，人或许只有凝视过最深的黑暗，才能真正理解光的意义。艺术创作，有时候就是一种……自我救赎的尝试吧。”她的话语留白了足够的空间让他人肆意想象。
这番话说得含糊其辞又充满艺术家的矫情，却精准地戳中了许多人的遐想点。立刻，几位收藏家看她的眼神更加热烈了——不仅是对作品，更是对她这个人背后的“故事”产生了浓厚兴趣。
苏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在评估，哪些是附庸风雅的蠢货，哪些是真正的知音，又有哪些……眼神里藏着不同于欣赏艺术的、更隐秘的贪婪和占有欲。
“统子，扫描全场，重点标记那些对‘艺术家本身’表现出超常兴趣，或者眼神多次流连在我脖颈、手腕等部位的人。”她在脑中下令。
要找老鼠了
“正在处理……目前标记三人，两名男性，一名女性。详细背景资料已同步传输。”
晚宴进行到一半，拍卖环节开始。苏霁的《涅槃》作为重点拍品之一被隆重推出。
竞价异常激烈。那幅画强烈的情感冲击力和苏霁本人带来的神秘话题性，让价格一路飙升。
最终，槌声落下。《涅槃》以一个远超预估的高价，被一位匿名的电话委托买家拍走。
全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夹杂着窃窃私语，都在猜测买家的身份。
苏霁站在原地，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和感激的表情，桃花眼在灯光下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彩。她能感觉到，暗处有一道目光，比之前任何一道都更加炽热、更加……具有穿透性，仿佛要剥开她优雅的礼服，直视她内里的灵魂。
“匿名买家……”她在心里冷笑，“是他吗？‘收藏家’？”
“汇款账户来自海外一个复杂的空壳公司网络，无法追踪。”苏小统迅速汇报，“但可以肯定，他上钩了。他买走的不是画，是他认为即将开始的、‘摧毁’你的过程的前奏。”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苏霁轻轻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很好。
猎人已经抛出了诱饵，并且确信猎物已经踩中了陷阱。
却不知道，他自己，才是那个一步步被引入局中的猎物。
晚宴结束，苏霁婉拒了后续的派对邀请，坐车离开。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
她拿出手机，看似随意地翻看着新闻，实则屏幕上显示的是苏小统实时传来的、《暗夜行者》片场外监控画面——楚晏刚刚收工，正独自一人低着头，走向他那廉价的出租屋。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小猫啊，想我了，她大言不惭的想着。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将楚晏的背影画面缩小，旁边是晚宴上那幅《涅槃》的高清图片。
光明与黑暗，舞台与角落。
戏，已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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