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将那本《演员自我修养》和药膏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下，仿佛藏起一个不容于世的秘密。片场那险些失控的瞬间和随之而来的、汹涌的陌生情绪，让他后怕，更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渴望——他想知道，那个带来这种颠覆性感受的女人，究竟是谁。
收工后，回到那间冰冷压抑的出租屋，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动承受系统灌输的黑暗知识，而是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指尖在搜索框上方犹豫了许久，最终，他笨拙地输入了“苏霁”两个字。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铺天盖地的艺术新闻和评论，几乎都围绕着几天前那场慈善晚宴和那幅拍出天价的《涅槃》。
高清图片上，那幅画强烈的色彩和挣扎的笔触，隔着屏幕都仿佛能灼伤他的眼睛。画作旁，是苏霁的照片——她穿着深蓝色丝绒长裙，浓稠的黑发披散，面对镜头，那双眼中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与他见过的那个在片场冷静递水、在沙龙为他解围的女人既重合，又截然不同。那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光芒四射的世界。
他一条条地翻看着，呼吸渐渐屏住。
“天才画家”、“横空出世”、“灵魂的拷问者”、“极致痛苦中诞生的美”……这些词汇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认知。他看不懂那些过于专业的艺术评论，但他能直观地感受到那幅画里蕴含的、几乎要破框而出的巨大痛苦和力量。
这……就是她所说的“凝视黑暗”吗？这就是她“理解光的意义”的方式？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正在经历的黑暗已经足够深重，可她的画却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无法言说的内心，却又以一种更宏大、更尖锐的方式将其表达了出来。那不是沉溺，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剖析和呐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颧骨，又想起那盒点心，那本写着“共情是舟，不是海”的书。
所以，她给予他的那一点点看似微不足道的“正常”和“甜”，是从这样深沉的痛苦和理解中生长出来的吗？
【警告！过度关注无关目标！分析显示该目标社会影响力提升，威胁度增加！建议切断一切潜在联系！】系统尖锐的警报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急促。
但这一次，楚晏没有像以前那样被恐惧攫住。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自卑、震撼、以及一丝微弱共鸣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他猛地关掉了手机屏幕，仿佛被那光芒烫到，心脏却在黑暗中咚咚地跳得厉害。
他知道了她的世界如此辽阔耀眼，而自己，只是阴沟里挣扎的、见不得光的蝼蚁。
这种认知带来痛苦，却也奇异地……让他更抓紧了枕头下的那本书。因为那证明，她给予他的那一点点理解，是何其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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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苏霁的画室内。
“目标楚晏，于一小时十七分钟前，开始在网络大量搜索你的名字及相关新闻，持续时间约三十四分钟。情绪数据监测显示，过程中出现剧烈波动，包含震惊、自卑、短暂亢奋及持续低落的复杂混合状态。”苏小统汇报着，“搜索行为已触发系统多次高级别警告，但他并未中止。”
苏霁正在给一幅新画打底，闻言笔尖微微一顿。桃花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思忖取代。
“他看到了《涅槃》。”她用的是陈述句。
“是的。需要做点什么吗？比如引导一些更正向的评论？”
“不用。”苏霁继续运笔，色调比《涅槃》更显沉郁，仿佛暴风雨前的深海，“让他看到真实的反响更好。自卑和震撼都是催化剂，会让他更无法将‘苏霁’和‘片场那个递水的女人’简单割裂开。他会更困惑，也更想靠近。”理性地分析着，但她下笔的力道却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另外，”苏小统继续道，“关于匿名买家的资金流向，虽然无法追踪最终源头，但我们捕捉到其中一笔中间环节的微小转账，支付地点定位在……本市。”
苏霁的动作彻底停下：“具体位置？”
“一家会员制私人俱乐部，位于市中心，以隐秘性和高端客户著称。巧合的是，这家俱乐部的拥有者，是一位在国际上颇有名望、但也颇有争议的艺术品收藏家，名叫詹姆斯·罗森。他以其挑剔的品味和……对挖掘‘有潜力’但境遇不佳的艺术家的‘特殊癖好’而闻名。”
“詹姆斯·罗森……”苏霁轻声重复这个名字，桃花眼微微眯起，锐光乍现，“‘收藏家’会是他吗？还是他只是一个障眼法，或者……其中一个环节？”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但这是目前最接近的线索。”
“盯着他。”苏霁语气转冷，“还有，既然楚晏已经开始主动，那我们也可以再推他一把。他现在的状态，需要一点更直接的东西。”
她放下画笔，走到书桌旁，拿出一张素白的卡片。她没有写字，而是用一支极细的炭笔，在卡片一角，快速勾勒出一只眼睛的轮廓——那眼睛的线条极其简洁，甚至有些抽象，，眼神沉静，洞悉一切。
她将这张什么也没写的卡片放进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信封里。
“明天，想办法让楚晏‘偶然’拿到这个。”她对苏小统说，“不需要任何言语，让他自己去想。”
这张空白的卡片，就像一个无声的邀请，或者说，一个测试。
测试他是否有勇气，向着那片他已然窥见、却自觉不配踏入的光亮，再迈出一步。
也测试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对于猎物之间逐渐清晰的吸引力，究竟能忍耐到几时。
狩猎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那张没有只言片语的卡片，仿佛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楚晏死水般的生活里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涟漪。
它出现在他破旧的邮箱里，没有署名，没有地址，混在一堆广告传单中，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卡片上那只用炭笔寥寥勾勒的眼睛，线条简洁却极富神韵，尤其是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极了那个人。沉静，洞察，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他混乱不堪的内心。
楚晏捏着卡片，指尖微微发烫。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一种混合着惶恐、羞耻和被看穿的悸动攫住了他。她知道了？知道他偷偷搜索她？这是在提醒他，还是在……嘲讽他？
【高危警告！来源不明的心理暗示物品！建议立即销毁！】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但楚晏没有动。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只眼睛，浅棕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激烈的挣扎。系统的警告和卡片带来的奇异牵引力在他脑中拉锯。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将卡片塞进了那本《演员自我修养》的扉页里，与那行“共情是舟，不是海”紧紧贴在一起。
仿佛这样，就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勉强封印。
然而，这张卡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个隐秘的开关。他开始更频繁地、几乎是自虐般地搜索苏霁的信息。他看她早期色调明媚的风景画，再看那幅令人心惊的《涅槃》，试图理解这种巨变背后的原因。他在片场更加沉默，悲郁的气质几乎浸入骨髓，连苛刻的刘导都察觉到他状态不对，骂了几次后也懒得再管，只当他“入戏太深”。
只有楚晏自己知道，他是在用尽全力抵抗脑海里越来越诱人的黑暗低语，而抵抗的武器，就是回忆那双桃花眼的平静，回忆那瓶水的清凉，那点心的甜味，那药膏的效用，以及那只炭笔眼睛的注视。这很徒劳，甚至可笑，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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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霁通过苏小统的监控，清晰地看到了楚晏的一切变化。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近乎笨拙的坚持。
小猫再挣扎的活着啊。
“他的精神阈值正在接近临界点。”苏小统分析道，“持续的高强度对抗正在大量消耗他的心理能量。系统正在利用这种疲惫，加大侵蚀力度。”
苏霁站在画布前，新画的色调愈发沉郁，仿佛暴风雨中心。她知道，不能再等了。楚晏需要一剂强心针，一个更明确的信号，否则他迟早会被拖垮。
小猫需要拉一把。
而另一边，对詹姆斯·罗森的监视也有了进展。
“罗森近期频繁会见一位心理医生，同时，他的助理私下接触了几家安保和私人调查公司，查询的都是与‘艺术品运输特殊防护’及‘背景深度调查’相关的业务，调查对象模糊指向……有情绪管理问题的年轻艺术家。”苏小统汇报，“行为模式与‘收藏家’的侧写吻合度持续升高。”
“他在筛选下一个目标，并且准备‘收藏’的流程了。”苏霁眼神冰冷，“看来，我的‘蜕变’很合他的胃口。”
是时候，给这位“收藏家”先生，也下一剂猛药了。
她拿出手机，不是打给画廊老板或任何艺术圈的人，而是拨通了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一位报道社会新闻、以深度调查闻名的记者。她曾因一幅反映城市边缘群体的画作接受过她的采访。
“林记者吗？我是苏霁。抱歉打扰，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新闻线索……我最近收到一些匿名的、内容有些令人不安的‘粉丝’信件，似乎对我的创作过程过于‘关心’了……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小题大做，但作为艺术家，总有些敏感……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类似的事情？或者，能否建议我该如何处理？”
她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艺术家特有的、略显神经质的担忧和不确定，透露的信息模糊却足以引人遐想，尤其是对一个嗅觉敏锐的调查记者而言。
电话那头的林记者果然提起了兴趣，安慰她的同时，也开始详细询问细节。
苏霁没有给出任何确凿证据，只是表达了一种“模糊的不安”，并将这种不安与她近期画风转变、作品拍出高价引发的关注巧妙地联系了起来。
挂断电话，苏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种子播下去了。一位有影响力的调查记者开始关注‘匿名收藏家’和艺术家精神压力之间的潜在联系，这足够让詹姆斯·罗森之流感到忌惮，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甚至……逼他更快地露出马脚。”
理性的计算精准无误。但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监控屏幕——楚晏刚刚收工，正独自一人走向那昏暗的巷子，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夜色吞噬。
温情的那一面让她轻轻叹了口气。
想养猫了。
她再次拿起那张素白卡片，在另一面，用极细的笔，写下了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那是一个位于影视城附近、即将关闭重建的老电影院，明天晚上最后一场放映的片名，恰巧是一部关于画家传记的老电影。
她没有署名。
这一次，她将选择权，明确地交到了他的手里。
向小猫试探的伸爪。
是继续沉沦在系统编织的黑暗里，还是鼓起勇气，走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救赎的邀约？
只要走向我一步，剩余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她需要看到他的主动性。这不仅关乎任务，更关乎……他是否还有被拯救的价值。
卡片被苏小统用更隐蔽的方式，再次送到了楚晏手中。
楚晏看着卡片背面那清晰的时间地点，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脑海里系统的警报声已经尖锐到变形，疯狂地警告着这是陷阱、是诱惑、是毁灭的开端。
他该撕掉它，忘掉它，彻底沉浸到系统为他规划好的、通往影帝却也通往地狱的道路上去。
可是……
他眼前闪过那只炭笔勾勒的眼睛，闪过《涅槃》那灼目的色彩，闪过颧骨上的痛楚和那盒点心的甜。
他猛地攥紧了卡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二天晚上，电影开场前十分钟。
苏霁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的角落，光影明明灭灭地掠过她平静的脸庞。桃花眼在黑暗中，清晰地看向入口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电影即将开始，工作人员准备关闭入口大门的那一刻——
小猫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身影清瘦的年轻人，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低头闪了进来。他几乎是贴着墙根，迅速扫视了一圈，然后精准地、或者说本能地，望向了最后一排那个角落。
黑暗中，两人的目光跨越嘈杂的人群，短暂地、无声地碰撞在了一起。
楚晏的浅棕色眼眸里，充满了恐慌、不安、挣扎，却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微弱的光。
苏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空位。
楚晏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最终沉重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随时会弹起来逃跑。
电影片头音乐响起，淹没了所有的沉默和喘息。
苏霁递过去一罐冰镇的咖啡。
楚晏愣了几秒，颤抖着手接过，冰冷的罐身让他一个激灵。
他来了。
这意味着，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终于……开始自主移动了。
而隐藏在幕后的“收藏家”，又会何时落下他的下一步呢？
换个文案书名，不要迷路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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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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