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她生病为代价,那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刚刚在抢救室那片刺目的白光与急促声响的包围中,林汀的意识在疼痛的浪潮里浮沉。恍惚间,林汀想到了家里的爸爸妈妈和两位哥哥,好久没有和他们见面了。
汀汀很想你们。
季时安真的很崩溃,他觉得自己如此渺小,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搭在床沿的手。
那只手冰凉,像浸过冷水。他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它,却浑然不觉,自己的手其实同样冷得厉害,甚至微微渗着湿黏的冷汗。
林汀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任由他握着。
“季时安,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林汀知道她或许快要在这个虚拟世界消失了,打算把自己的经历告诉面前一如既往对她好的男人。
他心头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现在不想听,林汀,我等你好起来,好起来我再认真听你讲这个故事,好不好?”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这个病治不好的。”林汀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丝近乎透明的苦笑。
他急急地反驳,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恳求:“不会的,肯定会有办法的。现在的医学很发达的……”
她没有再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很轻很轻地,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他一定不知道,他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被创造出来的纸片人,生死由作者定。
室内一片寂静,只剩医疗仪器“滴滴”作响。季时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因为她看上去早已经接受了这个病情。
“林汀,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季时安急于转移话题,压根没有想过两个小时前才结束午饭时间,他也不知道林汀没有去吃午餐。
“不饿。”
“季时安,你陪陪我吧。”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归会保持着一定的恐惧,即使知道后果,也并不是无所畏惧。
“好。”
滴答滴答,林汀在这道声音的伴随下,闭上眼睛要道睡梦中去了。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位面容憔悴、眼眶通红的妇人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晚晚!我的孩子!”许雅洁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抚上女儿苍白的脸颊,眼泪瞬间决堤。
林汀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看清来人后,眼角滑下隐忍已久的泪水:“妈妈。”
是在叫面前的妇人,也是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家属的到来让季时安下意识松开了手,默默退到角落。
医生快步走来,语气严肃:“家属到了?麻烦跟我出来一下。”
“晚晚,等等妈妈。”
许雅洁起身,擦干脸庞上的泪水,虚浮的步伐跟在医生后面。季时安想知道情况如何,也跟在身后出去了。
“初步诊断是急性白血病,而且指标非常不乐观,需要立即住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和治疗。”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治疗方案,首先需要立即进行化疗来控制癌细胞的急剧扩散。如果化疗效果理想,后续……需要考虑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这是目前可能根治的方法。”
“化疗……移植…”许雅洁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却沉重无比的字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成功率……有多少?”
医生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说法:“积极治疗的话,有希望。但这个过程会非常辛苦,费用也很高昂,需要家属有充分的心理和经济准备。现在是要进行骨髓穿刺确诊。”
季时安站在后面,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他透过检查室门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那个静静躺在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
许雅洁的声音干涩沙哑:“医生,我们有钱,有很多钱,您一定要救救她,用什么最好的药、最贵的设备都行!我求您了!求求您了!” 她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来恳求。
医生见过太多这种场面,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这位家属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的。您先冷静一下。”
“我们现在需要进行骨髓穿刺确诊,请家属签署一下知情同意书。”医生示意不远处的护士小姐,把同意书拿上来。
许雅洁颤颤巍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滴滚烫的泪水恰好落下,砸在签名下方,晕开一小片水渍,仿佛是她摁下的手指印。
“麻烦家属在外面等着。”
检查室的门再次关上,将许雅洁和季时安隔绝在外。
许雅洁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掩面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季时安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紧握的双拳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着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与无力。
许雅洁陷在情绪里,没有看见女儿的这位同学。如今的她不知道跟谁讲这件,林元楷出轨成了事实。许雅洁的父母在早年车祸离世,她现在只有唯一的一个女儿作伴,可她还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时间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压抑啜泣的走廊里,缓慢而沉重地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再次打开。医生走了出来,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
许雅洁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季时安也立刻上前一步,紧绷的身体透出极度的紧张。
“医生,怎么样?”许雅洁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恐惧。
医生看着他们,沉声道:“骨髓穿刺的初步结果支持了急性白血病的诊断,而且……类型比较凶险,病情发展很快。必须立刻开始化疗,不能再耽误了。”
许雅洁眼前一黑,差点晕厥,季时安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我们已经安排了床位,马上办理住院手续。”医生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化疗过程会比较辛苦,病人会出现恶心、呕吐、脱发、免疫力急剧下降等副作用,需要家属做好全方位的护理和支持。”
这时,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林汀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有些涣散,显然刚才的检查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也可能镇静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
她看到了母亲和季时安,虚弱地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晚晚……我的女儿……”许雅洁扑到床边,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眼泪再次决堤。
季时安站在一步之外,看着病床上那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少女,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他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强忍着不适。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鲜活的人,要如何去承受那些痛苦。
护士推着病床走向住院部。季时安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林汀被推进一间单人病房。
各种冰冷的仪器被连接到她身上,点滴瓶里的药液开始一滴滴输入她的血管。
他知道,一场艰难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
现实世界里的林汀从ICU出来后,没有被死神带走,但也没有真正回来。
医生最终给出的诊断是“持续性植物状态”——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女儿、妹妹,如今变成了一张病床上安静沉睡的苍白剪影,依靠仪器维持着生命的基本韵律。
林家的生活重心彻底转移到了医院。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陶艳不用工作,也不再出去到处参加宴会和展览,每日同一时间细致地为女儿擦拭身体、按摩肌肉,对着她仿佛熟睡的脸庞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琐事。
从阳台的花开了,讲到今天买的菜很新鲜,声音轻柔,却难掩其中的沙哑和疲惫。
林纪文话一直很少,现在更是常常保持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目光胶着在女儿脸上,仿佛想用自己的意志力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林清池和林清衍两兄弟则协调着时间去公司工作,尽可能分担父母的压力,让病房里的妹妹能感受到始终有家人的陪伴。
这是一种缓慢的、近乎磨灭希望的消耗。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陶艳正像往常一样,为林汀按摩手指,轻声哼唱着一首林汀小时候最爱的童谣。
突然,她感觉到掌心中,女儿的无名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陶艳猛地顿住,呼吸都停滞了,她死死地盯着那只手,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她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女儿的手。几秒钟后,在两人灼热的目光下,林汀的食指又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幅度极小,却清晰无误。
今天下午病房刚好只有她一个人在,她急忙摁响床边的铃声按钮。
医生很快赶来,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结束后,医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这段时间以来罕见的、称得上温和的表情:“这是很好的迹象。病人出现了微弱的自主运动反应,说明她的意识层面可能正在经历一些活动。”
“是她要醒了吗?”陶艳听不懂太高深的话术,只是急切地问,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更准确地说,是她的脑功能可能正在部分恢复。这可能是对外界刺激的反应,也可能是……”医生顿了顿,“也可能是她内心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强烈的情感波动,映射到了身体上。”
医生望着眼前的妇人一脸懵懂,换了一种说法:“就是如果病人能一直保持着脑功能逐渐恢复,那她一定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那需要多久?我还要等多久?”声音里交织着希望与不敢期望的颤抖。
“这不好说,看病人的恢复程度如何。或许一个星期,也可能几个月,但现在病人的这个反应来看是好事,我们需要耐心观察。”
“好好好,谢谢医生!”
陶艳马上给公司处理公务的三个男人发去这个好消息,接着回到病房握住女儿的手,轻声细语的同她说话。
“汀汀,别怕哈,妈妈在,爸爸和哥哥都在,”眼眶通红,“没关系的,你慢慢来,不急不急,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