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国先把周未送回了建筑大学,又特意绕了点路,把沉默不语的宋惟送回了清华园门口。
看着宋惟独自走进校门的、略显孤寂的背影,他握着方向盘,沉沉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落地灯,许殷正侧坐在沙发上,就着灯光,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手肘的擦伤涂抹碘伏。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点歉意的笑容:“回来啦?孩子们都安全送回去了?”
陈政国放下沉甸甸的公文包,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几步跨到妻子面前蹲下身,眉头紧锁,目光里满是心疼和后怕。
他轻轻握住妻子正在上药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下午在电话里,你怎么就不跟我说实话?什么‘看错了’、‘没那么严重’!都摔倒了,还被人推搡,这还叫不严重?你知不知道我后来听周未那孩子磕磕巴巴学了一遍,我这心里……揪了一路!”
许殷被他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摇摇头,想抽回手:“真没事,老陈,就是点皮外伤,蹭破点油皮儿而已。你看……”为了证明自己无恙,她说着就要站起身。
然而,她刚一直起腰,尾椎骨处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让她不受控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也僵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反应根本没逃过陈政国的眼睛。他脸色立刻变了,语气斩钉截铁:“别动!是不是摔到尾椎骨了?摔到那儿可不是小事,快让我看看!”
许殷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连连摆手:“哎呀,不用看不用看,真没事儿,可能就是磕了一下,明天就好了……”
“许殷!”陈政国难得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严肃,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快点!让我看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殷拗不过他眼底那份真切的担忧,只好红着脸,微微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撩起家居服的后摆。
只见她尾椎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中间甚至微微肿起,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陈政国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手指都微微发抖,想碰又不敢碰。“这还叫没事?!都淤血肿成这样了!万一伤到尾骨怎么办?!”他立刻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走!现在就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必须去!”
“哎呀,不用那么兴师动众吧……”许殷还想挣扎一下。
“不行!必须去!”陈政国已经拿起了车钥匙和外套,半扶半抱地搀起她,“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地方尤其要紧,不能马虎!快点!”
最终,许殷还是拗不过固执又担心的丈夫,被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门口。
窗外夜色已深,但小区路灯温暖的光线,将两人依偎着的身影拉得很长。
去医院的路上,陈政国几乎是一路念叨着开过去的。
“你说你,当时情况那么乱,冲出去干什么?”
“万一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怎么办?”
“疼也不知道早点说,硬撑一下午,这要是伤到骨头……”
许殷自知理亏,也知道丈夫是心疼坏了,便没跟他犟,只是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又温暖的笑意,听他絮絮叨叨地数落。
直到车子快开进医院,她才轻声补充了一句:“老陈,这事……别让肆肆知道,孩子复读压力大,别让他分心。”
到了医院,挂号、拍片。
等待结果的时候,陈政国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比开重要会议还紧张。
直到医生拿着片子出来,说:“骨头没事,万幸!就是尾椎骨挫伤,伴有软组织严重肿胀和炎症,阿姨本身可能体质偏弱,加上耽误了半天没及时处理,所以炎症反应比较厉害,得消炎止痛,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陈政国一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但看着,许殷疼得眉头微蹙的样子,他又立刻心疼起来,二话不说就去服务台推来一辆轮椅。
“来,慢点坐。”他小心翼翼地搀着许殷。
可许殷刚试着往下坐,尾椎接触到硬质的椅面,一阵尖锐的刺痛就让她“嘶”地一声又弹了起来,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不行这不行!”陈政国见状,立刻把轮椅推到一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上来!我背你!”
许殷有些不好意思:“老陈,这医院里人来人往的……”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快点!”陈政国不由分说,反手轻轻拉住她的胳膊。
正好这时,内科的吴主任听说陈政国来了,特意从办公室赶了过来,“陈区长,您怎么来了?是家里谁不舒服?”他热情地招呼道。
陈政国本来不想麻烦人,更不想欠人情,但一看妻子伤的是敏感部位,能让专家看看自然最放心。
他稍作犹豫,便诚恳地说:“吴主任,实在不好意思,我爱人摔了一下,伤到尾椎了,片子说没伤骨,但肿得厉害,您看……”
吴主任立刻会意:“哎呀,嫂子受伤了!快别客气,我来看看,放心!”
陈政国这才松了口气,微微躬身,对背上的许殷说:“夫人,这下可要麻烦吴主任亲自给你诊治了。”
许殷被他这声突然的、带着点正式又亲昵的“夫人”叫得有点脸红,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快放我下来,让吴主任看看像什么样子……”
陈政国非但没放,反而故意手上使了把劲,轻轻晃了一下,惹得许殷低呼一声赶紧搂紧他的脖子。
他侧过头,笑着低声打趣道:“放下来你又走不了路,疼的是你,心疼的是我。老实待着吧,我背着你,一样的。”
说完,他就这样背着许殷,在吴主任的引领下,朝着诊室走去。
周围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投来,陈政国却毫不在意,脊背挺得直直的。
陈政国小心翼翼地将许殷安置在诊室的检查床上,动作轻柔。
吴主任这才走上前,脸上带着温和但严肃的表情,轻轻拍了拍陈政国的胳膊,语气委婉却清晰地提醒道:
“陈区长,您别见怪,我得从专业角度多说一句。一般情况下,像嫂子这样尾椎骨受伤,其实……是不太建议用背的姿势来移动的。”
陈政国闻言一愣,脸上的关切瞬间转为错愕和一丝慌乱:“啊?这……吴主任,我是怕她坐着轮椅更疼……”
吴主任点点头,耐心解释道:“我理解您是心疼嫂子,急着想让她舒服点。但背驮的姿势,会让患者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集中压迫在臀部和受伤的尾椎区域。您走路时不可避免的轻微颠簸、上下台阶,甚至只是重心转换,都可能对已经受伤的脆弱部位造成二次挤压,引发剧烈疼痛,万一原本有轻微的骨裂,甚至可能导致移位,加重伤势。最稳妥的方式,还是用轮椅,或者在旁人搀扶下,让她自己慢慢走,分散受力。”
陈政国听完,脸上立刻浮现出恍然大悟和自责。
他猛地抬手,懊恼地用力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语气充满了后悔:“哎呀!您看我!真是急糊涂了,光想着快点、别让她疼,没想到反而可能害了她!谢谢您吴主任!这要真因为我毛手毛脚加重了,我可……我下次一定注意,绝不会再这样了!”
躺在检查床上的许殷看着他这副自责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安慰:“陈区长,没事的,你也是好心……”
吴主任笑了笑,安抚道:“您也别太自责,特殊情况,心急可以理解。以后多注意就好。”说完,他便转身,戴上手套,非常仔细且轻柔地为许殷做了检查。
仔细检查并再次确认了片子的结果后,吴主任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了许多:“万幸,确实没伤到骨头,就是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和炎症。疼痛和肿胀会持续几天,按时吃骨科开的消炎止痛药,回家后尽量侧卧或者俯卧休息,避免压迫尾椎,让局部好好恢复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陈政国这才把心彻底放回肚子里,连声道谢:“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您吴主任!真是太麻烦您了!”
他弯下腰,这次不再鲁莽,而是极其小心地搀扶着许殷的手臂,协助她慢慢从检查床上坐起来。
离开医院时,夜色已深。
医院门口却不像往常那样安静,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和人群隐约的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陈政国下意识地将许殷护在身侧,眯起眼循声望去。
只见医院大门外的空地上,围着一小圈人,一对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夫妻正跪在冰冷的地上,老泪纵横,手里高高举着一块粗糙的纸板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大字写着“医院不作为!害得女儿惨死!”。
陈政国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瞬间锁紧。
他立刻联想到白天发生在宋家门口的那场风波,没想到竟然闹到了医院这里。
他担心人多眼杂,再起什么冲突,会撞到许殷的伤处,也怕她看到这些再受刺激。
“别看,人多,我们快走。”他低声对许殷说,手臂更紧地护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开所有可能的视线和碰撞,加快脚步,迅速将她护送到了车边,安顿进副驾驶。
车子驶离医院,但那对老夫妻绝望的哭声和那块刺眼的牌子,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陈政国的脑海里,让他心情愈发沉重。
回到家,安顿许殷在沙发上侧躺好,垫好软枕,陈政国的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
他既要忙区里的工作,又实在不放心妻子一个人在家养伤,万一要起身拿个东西,倒个水,再磕着碰着,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小舅子许斳的电话。
许斳就住在不远的老城区,一听姐姐受伤了,二话没说,不到半小时就赶了过来。
“姐夫,姐!怎么回事?严不严重?”许斳一进门就焦急地问,看到姐姐趴在沙发上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满脸心疼。
陈政国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重点强调了尾椎受伤需要绝对静养,不能随意弯腰发力。
他拍着许斳的肩膀,语气充满了恳切和歉意:“小斳,最近这几个月,恐怕得辛苦你多跑跑了。白天我实在抽不开身,你姐身边离不开人,得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饮食起居,看着她别让她乱动。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许斳是个爽快人,一听就摆手:“姐夫你这说的什么话!外道了不是!这哪是麻烦?这是我亲姐!我照顾她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走到沙发边,看了看姐姐,语气轻松地宽慰道:“再说了,我现在公司稳定了,整天闲人一个,正愁没事干呢!以肆在外头复读,小未也上学住校了,家里冷清得很。我来陪陪我姐,给她做点好吃的,聊聊天,正好!您就放心忙您的工作,姐这儿交给我,保证给您看得好好的,一根头发丝都少不了!”
听着弟弟这番话,许殷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陈政国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一大半,心中充满了感激。
家里有了可靠的人照应,窗外夜色宁静,暂时将外面的风风雨雨隔绝开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