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絮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台下,一眼就看见宋惟正和同班同学交头接耳,笑得贼眉鼠眼,看着就烦人。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猛地撞进了另一道视线里。
是他。
男生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眼神直白得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
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而默契地同时别开了眼。宋絮稳住心神,流畅地完成了剩下的发言。鞠躬,下台,脚步平稳地走回班级队伍,只有微微发烫的耳根泄露了一丝不寻常。
她回到宋惟身边,用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目光示意着陈以肆的方向,声音压得低低的:“哥,那边那个呲牙笑的男生你认识吗?”
宋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陈以肆那家伙咧着一口白牙,冲这边笑得像个傻子。他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说他?陈以肆?咱胡同里最闹腾的那个,你忘了?小时候他的狗还撞翻过你那盆宝贝茉莉呢!”
听他这么一提,那个夏天午后鸡飞狗跳的画面瞬间清晰起来。
宋絮皱了皱眉:“是他啊…胡同里最吵的那个。”她顿了顿,略带疑惑地小声问,“他后来是搬走了吗?好像…安静了很久。”
“哪有搬走,”宋惟笑得更大声了,几乎有点幸灾乐祸,“他还住这儿呢!被陈区长狠狠收拾服帖了呗!你可不知道,陈叔叔整治他可有办法了,这才消停了不少。”
宋絮听着,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又立刻被她抿嘴压了下去,“就是罚他在大院门口唱《强军战歌》?”
“可不嘛!”宋惟笑得东倒西歪,“魔音灌耳,简直是对街坊四邻的终极惩罚,难听死了……”
“我倒是觉得……”宋絮轻声说,目光不经意地又飘向那个方向,“……还挺好听的。”
话音未落,正主就大大咧咧地凑了过来。陈以肆极其自然地把胳膊搭在宋惟肩上,整个人像棵蓬勃生长的白杨树,带着一股阳光和运动后的热气。
距离一下子拉近,宋絮这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微分碎盖的头发随意搭在额前,衬得那副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更加醒目,仿佛能驱散所有秋日的凉意。而在他笑起来时,右眼下方的一颗极小极淡的痣,仿佛也跟着有了生命力,让他那份阳光不羁里,莫名添了一点点温柔缱绻的意味。
他勾着宋惟,眼睛却瞟着旁边的宋絮,然后压低声音,用自以为只有哥们能听到的音量在宋惟耳边嘀咕:“喂,你妹是不是特讨厌我?你看她都不笑,一脸‘生人勿近’……她是不是还记着我撞翻她花盆那点仇呢?”
宋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见牙不见眼,毫不犹豫地“捅刀”:“自信点,把‘是不是’去掉,你就是比较招人烦!”
“我不讨厌你。”
陈以肆正勾着宋惟的脖子“刑讯逼供”,听到这句话,动作猛地顿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旁的宋絮看着他们闹,语气平静地重申了一遍,清晰又直接:“我不讨厌你。”
“听见没!听见没!我妹发话了!不、讨、厌!快撒手!”宋惟趁机猛拍他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嚷嚷。
陈以肆当然听见了。
那两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因为这五个字过于清晰,在他脑海里产生了回音。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砰”地一下,像点了火的二踢脚,猛地蹿上天然后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热气“唰”地就冲上了耳朵尖,连带着脖颈都开始发烫。
他猛地松开宋惟,手脚突然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眼神胡乱飘向别处,就是不敢再看宋絮,声音都透着罕见和强装镇定的慌乱:“那…那什么…小未!对!周未好像叫我了!我…我先过去了!”
说完,几乎像逃跑一样,同手同脚地转身就往人群里钻,留下一个仓促又可爱的背影。
宋惟揉着被勒红的脖子,看着他那副罕见的窘态,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大声的、毫不留情的嘲笑:“陈以肆!你同手同脚了!哈哈哈哈!”
宋絮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听到哥哥毫不留情的嘲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唇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笑意像春风拂过静湖,漾开浅浅而动人的涟漪。
另一边,陈以肆慌里慌张地跑回周未身边,一把抓住表弟的胳膊,气息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宣布,眼睛亮得惊人:“小未!周未!她说了!她亲口说的!”
周未被他晃得头晕,一脸懵:“……谁?说啥了?”
“宋絮!宋絮!”陈以肆激动地重复,每个字都冒着兴奋的泡泡,“她说她不讨厌我!你听见没?不、讨、厌、我!”
周未花了三秒钟才消化完这短短一句话的信息量,以及他表哥因为这短短一句话而彻底过热宕机的状态。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发自灵魂的疑问:“所以呢?表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
陈以肆被问住了。
他强装镇定,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哼哼:“嘁,小时候看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多烦我呢,害得我都不好意思老去找宋惟玩了。现在好了,原来她不讨厌我……”他顿了顿,像是为自己频繁的出现找了个绝佳借口,声音都扬起了几分,“……这下方便了,我找宋惟可算名正言顺了!”
周未挠了挠头,一脸耿直地戳破:“表哥,你这话说的……以前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你不是照样跟没事人似的,天天赖在宋老师家蹭吃蹭喝?我还以为你压根不在乎宋絮姐怎么看呢。”
“……”
陈以肆被噎得一顿,发出两声“呵呵”的干笑,脸上有点挂不住,赶紧别过头,把火力转向一旁正在写心愿卡的父亲,没话找话地大声调侃:“可以啊老陈同志!陈区长你刚才台上那发言,挺像那么回事儿嘛!”
陈政国笔尖一顿,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他压下当场训斥的念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沉的威胁:“你是不是皮又痒了,找揍?”
陈以肆只好悻悻摆手求放过。
成人礼结束后,陈以肆的班主任特意找到了陈政国和许殷,想聊聊他和周未的成绩问题。
办公室里人不多,除了他们,就只有隔壁桌的宋絮一家。陈以肆的班主任临时有事,让他们稍等片刻。
这短暂的等待,却成了陈政国血压飙升的前奏。因为隔壁桌宋絮班主任老李那爽朗又自豪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宋教授,乔老师,恭喜啊!年初的保送计划,结果今天刚出来,宋絮稳稳地保送北大了,这可是咱们学校第一批的保送生!”老李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
宋卫平面色平静如水,仿佛这只是预料之中的小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抛出了更关心的问题:“那宋惟呢?”
“宋惟啊,”老李拍了拍旁边略显紧张的宋惟,“一模考了六百五左右,很不错了!就是保送计划有点可惜,差了点运气。”
他丝毫没注意到宋卫平瞬间沉下去的脸色,还在乐呵呵地鼓励:“再努努力,清华也是很有希望的!这孩子的成绩就是太稳了,难题突破方面再加把劲,多跟他妹妹交流交流嘛,这么好的资源要利用起来……”
陈以肆正靠在墙边,看得津津有味,内心暗自庆幸火力都被宋惟吸引走了。就在这时,他的班主任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人未到声先至,瞬间将火力精准引燃:
“陈区长,许女士,你们可来了!我得好好说说陈以肆这孩子!”班主任嗓门洪亮,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开学摸底考考四百八分,连五百的边儿都没摸到过,整天在学校里逗猫惹狗,嘻嘻哈哈,照这个趋势,别说一本了,好的二本都悬。”
陈政国只觉得“嗡”的一声,老脸瞬间臊得通红,区长的面子碎了一地。他猛地转头,一记带着杀气的眼刀射向儿子:“陈以肆!我看你是欠收拾了!高三还敢这么吊儿郎当。”
陈以肆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班主任喘了口气,似乎为了平衡一下,又看向了周未:“周未这孩子还算省心,理科思维不错,这次总分五百四,过了一本线了,保持住就行。”
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
陈政国刚才还想勉强安慰一下“儿子保送失败”的宋卫平,此刻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白,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高血压发作。
班主任大概也觉得批评得太狠,话锋生硬地一转,试图找补几句:“不过话说回来,以肆这孩子也不是没优点,成绩虽然不怎么行,但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就比如这个……体育运动!对,体育运动方面就很突出嘛,为班级争过光!这也是可以培养的方向……”
陈政国已经彻底脱敏,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再刺激到他□□的神经了。
而一旁,原本只是安静待着的宋絮,却听得入了神。
班主任那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小絮……小絮?”宋惟连着用胳膊肘碰了她好几下,压低声音,“你想什么呢?”
宋絮猛地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名为“兴趣”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朝陈以肆的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没……没什么。”
但她的心跳,却微微加速了。
她似乎……意外地发现了一件除了学习之外,能让她稍稍投入一点精神去关注的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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