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陈以肆的“批斗会”总算落幕。陈政国长叹一口气，似乎终于认命，接受了自己儿子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料这个事实。
而另一边，明明儿子考了名列前茅，已经远超常人的成绩，宋卫平的脸色却从始至终黑得像锅底。
最终，他只是温和地转向女儿，仿佛刚才的不悦从未存在：“小絮，我们回家。爸给你买了你一直想要的那台专业相机。”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像一根冰冷的针，彻底刺穿了宋惟强撑的平静。
他站在原地彻底冷了脸，从小到大，无论他多么努力，优秀到耀眼的妹妹永远能轻易获得所有关注和赞赏，而他，永远是被忽视、被拿来对比却永远不够好的那一个。
陈以肆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的情绪，他大步走过去，一把用力揽过宋惟的肩膀，咋咋呼呼地喊，声音响得几乎能掀翻屋顶：“我靠！六百五！宋惟你还是人吗？你这分数在我们这儿已经是天花板了！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
周未也立刻心领神会地凑上来，用最浮夸的语气捧场：“就是就是！宋惟哥，你现在浑身都散发着知识的光芒，闪瞎我的眼了！”
宋惟被他俩一唱一和逗得勉强扯出一个苦笑，笑容里满是自嘲：“六百五又怎么样？在宋大教授眼里，还不是不值一提，谈不上优秀。”
那边，宋卫平仿佛没听见儿子的低语，带着宋絮径直离开了。
乔玉落在后面，焦急地低声劝着丈夫：“老宋，你怎么能这样，小惟这次考得很好了，他已经很努力了，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不就是了？”
宋卫平脚步不停，声音冷硬：“他需要的不是无数次‘下一次’的机会，而是深刻的自我反省。”
宋絮回头看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哥哥，心里沉甸甸的。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总要活在与她的比较之中。她暗自在心里盘算，必须找个机会和父母认真谈一谈。
陈政国和许殷看着宋惟那失落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好的孩子啊，聪明又懂事，怎么在亲爹眼里就一无是处了呢。
几个人各怀心思地走出办公室，陈以肆为了活跃气氛，立刻大声囔囔着要下馆子搓一顿。
陈政国难得地点头同意，目光看向宋惟，语气郑重：“是该好好吃一顿，给我们小惟庆祝一下，六百五十分，非常了不起！”
“那我呢？”陈以肆立刻凑上去，委屈巴巴地指着自己，“我也需要庆祝！”
他不提还好，一提陈政国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你？你考那点分还好意思要庆祝？我看你是想庆祝我还没揍你！”
许殷轻轻咳了一声，瞥了丈夫一眼，温温柔柔地开口：“庆祝我儿子和小未平平安安长到十八岁了，不行吗？”
陈政国一噎，面对老婆大人，所有脾气瞬间没了，只能顺着话点头：“对，对！十八岁也值得庆祝。”
陈以肆立刻得意起来，手舞足蹈地拉着宋惟和周未，勾肩搭背地朝校外走去，仿佛刚才所有的尴尬和不快，都能在这一刻被朋友的温暖驱散。
陈政国大手一挥，带着他们去了胡同口那家老字号涮肉馆，是宋惟平时最爱吃的那家。
铜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羊肉的鲜香弥漫在空气里，驱散了夜晚的凉意和先前的不快。
陈以肆这次破天荒地没挑三拣四，安安静静地忙着给大家涮肉夹菜，他一门心思就想让这顿饭吃得高高兴兴，给宋惟把场子撑起来，把那点被打击掉的自信心给补回来。
吃了一会，陈政国率先举起了茶杯，神情郑重，声音洪亮：“来！我在这儿，以茶代酒，提一杯。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恭喜小惟，一模考了六百五，非常好的成绩！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叔叔为你高兴！”
宋惟赶紧端起杯子，受宠若惊地微微躬身：“谢谢陈叔叔！我会继续努力的！”
陈以肆也立马笑嘻嘻地凑上来碰杯，故意搞怪：“也恭喜我！考了四百八！瞅瞅这数字，多吉利！发发发！预示着我将来肯定发大财，到时候带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
他这话一出，桌上顿时笑成一片，连宋惟脸上的阴郁都散了不少。
许殷温柔地笑着，目光转向稍显安静的周未，声音像温泉水一样熨帖人心：“也恭喜我们小未，稳稳过线！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周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点头。
小小的包厢里，热气蒸腾，欢声笑语。大家暂时抛开了烦忧，围绕着咕嘟冒泡的铜锅，畅想着或许遥远，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切的未来。
这一刻的温暖和支持，比任何成绩数字都更能滋养一颗年轻的心。
晚饭后，天色已浓墨重染，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各自心头的思绪。大家在家门口道别，各自归家。
宋惟刚踏进家门，鞋还没换，父亲宋卫平冰冷的声音就像鞭子一样从客厅抽了过来：“还知道回来？又跟陈以肆出去鬼混了？”
宋惟身心俱疲，不想再多说一个字，闷着头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这种沉默彻底激怒了宋卫平。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跟你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成绩不够优秀也就算了，现在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丢光了？整天跟那个不学无术的陈以肆混在一起，你能有什么出息！还能指望你考上北大吗？！”
“不学无术”四个字和父亲对好友的轻蔑，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宋惟最后的忍耐底线。他猛地转过身，眼眶瞬间红了，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愤怒轰然爆发：
“什么叫鬼混？！什么叫不学无术？！难道只有考上北大才是人吗？！以肆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您眼里永远只有分数，永远觉得我是个废物，那宋教授您就高抬贵手，当我这块朽木不可雕，放过我吧。”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宋惟脸上，打断了他所有未尽的控诉。
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
宋卫平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大门：“滚！你给我滚出去！”
宋惟难以置信地看了父亲一眼，泪水在眼眶里死死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猛地转身，拉开门冲进了夜色里。
听到动静的宋絮从房间出来，看到父亲盛怒的背影和敞开的家门，瞬间明白了一切。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穿着睡衣就追了出去。
宋家这边的动静太大，左邻右舍几乎都听到了那声清脆的巴掌和怒吼。大家对宋卫平的严厉和宋惟的处境早已心照不宣，几家灯火陆续亮起，透着关切与担忧。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陈以肆第一时间知道，立刻拉上周未就往外冲，下楼时，正碰见陈政国在给许殷捶肩膀。
陈政国一看他俩火急火燎的样子，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你俩小子又要去哪？”
“爸！宋惟被他爸打出来了！跑没影了！”陈以肆脚步不停，声音焦急。
陈政国和许殷对视一眼，立刻站起身：“胡闹！大晚上的不安全！我们跟你们一起去找！”
宁静的夜晚被打破。
胡同里，几声焦灼的呼唤格外清晰，一声高，一声低。
“小惟——！”
“宋惟！你在哪儿？”
“宋惟哥！”
大家的心都揪着，生怕那孩子想不开出点什么事。
陈以肆牵着核桃，不断让它嗅闻宋惟平时用的东西，“核桃，快！找你宋惟哥！”
核桃似乎真的理解了，它低头嗅了一阵，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拽着绳子就朝一个方向跑去。
“有戏！”陈以肆心中一喜，赶紧跟着核桃跑起来。
就在一个巷口转弯处，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宋絮。
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显然跑得很急，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还没等陈以肆靠近，夜风就已经先一步携着她身上那缕熟悉而清冷的茉莉花香，钻进了他的鼻腔，莫名抚平了他一丝焦躁。
“陈以肆？”宋絮也看到了他，气息微喘，急切地问：“你找到我哥了吗？”
陈以肆猛地停下脚步，呼吸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脸颊发红。他摇摇头，目光却无法从眼前这个与平日清冷形象截然不同，而是带着脆弱和急切的宋絮身上移开。
“没、没有……我们也在找他，核桃好像闻到点味道。”
宋絮似乎是很喜欢小狗，蹲下身摸起了核桃的头，声音温和柔软：“你好呀核桃，就拜托你了。”
“那一起找吧。”
核桃兴奋地围着宋絮的脚边打转，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众人分头寻找的呼喊声渐渐汇聚。
最终，在大院门口那棵老榆树的阴影下，核桃率先发现了目标。它兴奋地呜咽着，冲过去围着那个抱膝坐在树根上的身影打转，不停地用湿鼻子去拱他的手。
宋惟感觉到动静，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是核桃，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了一瞬。他伸手揉了揉核桃的脑袋，哑声说：“就知道是你……你那个不靠谱的主人呢？”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就从不远处传来。
“宋惟！”陈以肆第一个冲过来，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喘息，“你小子真会找地方躲！”
紧接着，另一个更轻、更急切的声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哥！”
宋惟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同时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
陈以肆和他妹妹宋絮。
他红肿的左脸在月光下依稀可辨，眼神里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你们俩怎么凑一块儿了？” 这深更半夜的，他俩一起出现实在有点反常。
“我正满世界找你呢，在巷口刚好碰上你妹了，就一起找了。”陈以肆言简意赅地解释，气息还没喘匀。
旁边的宋絮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脸上隐约的指痕和通红的眼眶，自己的眼圈也跟着迅速泛红，眸子里水光闪烁。
她上前一步，没有过多的安慰或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哥，回家吧。”
宋惟没说话。
夜风吹过，老榆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没过多久，陈政国和许殷也带着周未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几人看着榆树下身影落寞，左脸还带着明显红肿指印的宋惟，心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心疼。
陈政国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当即就要上前：“小惟，走！跟叔叔回去！我倒要问问宋卫平，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一旁的许殷连忙拉住丈夫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阻：“政国！你别冲动！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外人怎么好硬掺和？让宋教授的面子往哪搁？”
陈政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觉得妻子说得在理。
他看着准备带哥哥回家的宋絮，语气缓和下来，但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小絮，带你哥回去也好。记住，有什么事，随时来家里找以肆，或者找我跟你许阿姨，听到没？千万别自己硬扛着。”
宋惟看着为自己抱不平的陈叔叔，一脸担忧的许阿姨和周未，还有身边最好的朋友和妹妹，那颗被父亲寒透了的心，仿佛被这些毫无保留的温暖一点点熨帖着。
他努力扯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尽管这笑容牵扯着左脸，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知道了陈叔，许阿姨，让你们担心了。”他声音有些哑，却透着真诚，“我没事的，真的。……谢谢你们。”脸上的疼痛是真的，但心里涌动的暖流，更是真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