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5号线缓缓到站,门一开,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浓郁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一行人随着人流走上地面,北京盛夏耀眼的阳光瞬间洒满全身。
雍和宫就矗立在眼前。
朱红的宫墙,鎏金的顶,在湛蓝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庄严夺目。
门前古树参天,绿荫如盖,但依旧挡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和虔诚的信众。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燃烧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味,偶尔夹杂着导游喇叭里传来的讲解声。
陈以肆一出闸机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兴奋地“哇”了一声,手里的相机就没放下过。
“这儿光影绝了!”他嘴上嚷嚷着构图、光线,镜头却诚实地追随着前方那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身影,宋絮正仰头看着飞檐上的脊兽,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他飞快地按下快门,心里默数:这是今天第三张以她为主角的“风景照”。
宋惟和周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仿佛自成一道结界,隔绝了周围的喧嚣。
周未用手肘撞了下宋惟,歪着脑袋,一脸坏笑地压低声音:“哎,我说大学霸,像你们这种高智商人才,是不是都信科学不信佛啊?跑来这儿是不是就纯观光?”
宋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却带着点无奈:“周未同学,请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和文化场所。还有,智商和信仰并不冲突。”他说完,目光重新投向远处庄严的殿宇,神情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肃穆。
周未自讨没趣地撇撇嘴,眼睛却突然被路边小摊上琳琅满目的玻璃瓶抓住了。
各色汽水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气泡欢快地升腾,正是他和陈以肆最无法抗拒的那种“甜滋滋的快乐水”。
而他知道,旁边的宋惟永远只钟情于矿泉水,还得是那个绿色包装味道“最正”的怡宝。
他三两步蹿到摊前,动作熟练得像是老主顾,手指在玻璃柜上“哒哒”敲了几下:“老板,来三瓶冰脉动,一瓶冰怡宝!”
摊主是位面相和善的大叔,笑呵呵地应着:“好嘞!天儿热,小年轻得多补水!”他利索地从冒着冷气的冰柜里捞出瓶子,水珠瞬间凝结滑落。周未接过袋子,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舒爽,笑着付了钱。
他转身把绿色的怡宝精准地抛给宋惟,然后自己拧开一瓶脉动,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朝着前面还在“拍风景”的陈以肆喊道:“表哥,宋絮姐,脉动!”
一听到周未那声“脉动”,陈以肆立刻像被按了开关一样,相机一脱手,转身就小跑了回来。
他接过周未抛来的那瓶冰镇脉动,瓶身还挂着冷凝的水珠,冰凉感瞬间沁入掌心,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但他没急着喝。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身旁的宋絮手上,她正拿着那瓶没打开的脉动,似乎正打算用力。
“诶,给我。”陈以肆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瓶子,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他握住瓶盖,手腕利落地一旋,只听“咔”一声轻响,瓶盖应声松开。他并没有完全拧开,只是细心地旋松到恰到好处,既方便她打开,又不会让饮料洒出来。
然后,他才将这瓶‘预处理’好的饮料递还给宋絮,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顺手而为。
“给。”
宋絮接过瓶子,下意识地手指微一用力,预想中的阻力并没有出现,瓶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松旋开了。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瓶口,又抬眼看向身旁的少年。
陈以肆正好也侧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在无声地问“好开吗?”。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空气似乎凝滞了半秒。
宋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被悄然照顾到的感觉窜过心间。她有些不自在地飞快移开视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饰性地盯着手里的瓶子。
陈以肆见她避开目光,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他像是为了化解这瞬间的微妙气氛,很自然地把自己的那瓶脉动塞到她空着的那只手里,语气轻松得像在分配任务:
“哎,你帮我拿一下哈,我再去拍几张!那边光特好!”
说完,他根本不敢再看她的反应,端起相机就转过身,假装全神贯注地对着远处的红墙金瓦猛按快门,仿佛刚才那个细心的小动作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相机后面的脸颊,温度正在悄悄攀升。而他透过取景框看到的,似乎依然是刚才她抬眼望过来时,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睛。
宋絮站在原地,左手拿着他拧松的饮料,右手握着他塞过来的饮料,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瓶子,看着他又沉浸式拍照中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周未站在一旁,看着陈以肆那套“行云流水”的拧瓶盖操作和宋絮微红的耳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我懂了”的灿烂笑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兴奋得恨不得当场鼓掌,一副“磕到了磕到了!”的陶醉表情。
旁边的宋惟实在看不下去,无奈地扶了下额头,简直没眼看。他伸手一把拽住还沉浸在“嗑糖”氛围中,脚步黏在原地的周未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好笑,低声催促道:
“行了,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走吧,该进去了。”
他说着,手上稍稍用力,把一步三回头、意犹未尽的周未给拖离了“磕糖现场”,朝着雍和宫入口的方向走去。
在昭泰门两侧的赠香处可免费领取一把环保香,天王殿内香火鼎盛,诵经声与钟磬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肃穆而安宁的气息。
信众们虔诚地跪拜、上香、转经,祈求着平安喜乐。
陈以肆终于放下了几乎长在手上的相机,站在殿内,仰头望着宝相庄严、眉目低垂的佛像。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平日对这些向来敬而远之。
可当他目光扫过身旁,看到宋絮闭着双眼,双手合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虔诚;看到宋惟也敛去了锋芒,恭恭敬敬地伏身叩拜,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盼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他们的样子,在蒲团上郑重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佛祖在上,信男陈以肆,临时抱个佛脚。”他在心里默念。
“我不太懂规矩,但诚意是满的!我就几个小愿望:希望宋惟能真正开心起来,走出他心里那个坎儿;希望宋絮……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平安喜乐,最好天天都能笑一笑;希望我自己接下来一切顺利,别掉链子;还有周未那小子,希望他能一直这么没心没肺笑哈哈的!我就这点愿望了,您老人家业务繁忙,但千万记得抽空满足我啊!拜托拜托!”
他嘀咕得格外认真,甚至没注意自己跪得久了些。
旁边同样跪下来的周未,偷偷睁开一只眼,斜睨了一眼正在香炉前一丝不苟添加香火的宋惟,心里也开始默默念叨:
“佛祖菩萨各位大佬,我也来临时上个香。我没什么大志,就希望我宋惟哥……以后能多幸福一点,脸上的笑能再多一点,别老把自己关起来。” 他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此刻许愿的心,却无比赤诚。
宋惟添完香,回过身,正好看到陈以肆还一脸严肃地跪在那儿,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仿佛有许不完的愿。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到他身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底,语气里带着熟悉,温和地调侃:“以肆,愿望一次许太多,佛祖会觉得你太贪心,忙不过来可能就不灵了哦。”
陈以肆被宋惟一说,有点不好意思地赶紧从蒲团上爬起来。
为了化解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他亮出早就做好的攻略,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活力:“走走走!按计划下一站,西侧讲经殿附近,请法物然后开光去!据说特别灵!”
四个人跟着人流,穿过袅袅香火和诵经声,来到了请法物的区域。
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香灰琉璃手串,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每一样都寓意深长。
陈以肆几乎没怎么犹豫,手指径直点向了一串淡雅粉色的香灰琉璃手串,标签上写着“好姻缘” 他拿起它时,眼神不自觉地,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宋絮。
宋絮的目光则专注地掠过一排排手串,最后停留在了一串深邃蓝色的手串上,它的寓意是“好事业”,她轻轻拿起它,眼底带着对自己未来的清晰期许。
宋惟沉默地看着,伸手取了一串柔和绿色的手串,上面写着“好健康”,他的动作很轻,或许这简单的愿望里,也包含了对家人的默默祈福。
周未一眼就相中了那串璀璨金色的、寓意“好财运”的手串,拿在手里喜滋滋地掂量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财源广进的未来,心里还嘀咕着要是发财了就带兄弟们吃香喝辣。
请购完毕,他们按照指引,带着各自精心挑选的手串,走向位于西侧讲经殿和时轮殿之间的“开光室”。
开光室面积不大,气氛却格外庄严肃穆。一位身着袈裟的法师静坐于内。他们将手串轻轻放在铺着黄绸的桌案上,与其他信众带来的各种法器、首饰放在一起。
法师开始低声诵经,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伴随着偶尔清脆的引磬声。整个过程安静而神圣,空气中仿佛凝聚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愿力。
他们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愿望。结束后,他们随着其他信众一起,向一旁的功德箱内随缘放入一些香油钱,以示感恩。
当他们再次走出开光室时,手腕上已然多了那串浸润了诵经声与祝福的法物。阳光照在琉璃珠上,折射出温润柔和的光彩。
四人随着人流往外走,宋絮忽然脚步一顿,轻轻“啊”了一声,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的手机好像落在里面桌上了,我回去找一下。”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我陪你一起去。”陈以肆立刻积极响应,转身就要跟上。
“不用了,”宋絮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很快,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就好。”说完,她转身快步融入了往来的人流。
陈以肆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听话地和宋惟周未留在了原地等候。
宋絮却没有走向开光室,而是脚步一拐,再次回到了那片悬挂着五彩琉璃光芒的法物流通处。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象征事业、健康、财运的手串,精准地落回了最初的位置。
那串淡雅粉色的、寓意“好姻缘”的香灰琉璃手串上,和她手腕上那串“好事业”的深蓝色,形成了静默的对照。
她没有过多犹豫,请购了这串粉色手串,然后再次走向开光室,虔诚地走完了诵经、加持的全过程。
当她握着这串刚刚被赋予祝福的“好姻缘”,准备离开时,偶然遇到了一位眉目慈和,身着袈裟,正在廊下漫步的老方丈,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
“小施主,”老方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法物通灵,更通心。若心中尚有迷雾,未见明镜,即便请了回去,也只是求得一个心安,终究难验其效。”
宋絮的脚步顿住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串崭新的,泛着温润光泽的粉色手串,沉默了良久。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将手串递向方丈,声音清澈而平静:“方丈大师,您说得对。那……可否请您暂时替我保管它?等我哪一天真正想明白了,确认了心中的答案,我再来向您取回它。”
老方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他双手接过那串手串,微微颔首:“阿弥陀佛,自然可以,愿施主能早日寻得内心真正的清明。”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有时,答案并非求于佛前,而在于坦诚面对身边之人,直面己心。”
宋絮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多谢大师点拨。”
她转身离开,手腕那串“好事业”的蓝色手串带着些凉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而那串刚刚被寄托出去的“好姻缘”,仿佛成了一个关于未来的,静默而郑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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