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段阶梯,威压陡增,已非潮水般涌来,而是化作了凝固的琥珀,将人死死禁锢其中。每上一阶,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神魂仿佛被无形巨手攥紧,几欲碎裂。
前方,石奎等人凭借秘药或特殊功法,速度虽不及最顶尖那几位,却也奋力冲刺,将大部队甩开一截。偶尔回头投来讥诮一瞥,挑衅意味十足。
身后,更多的修士停滞不前,或盘坐苦苦支撑,或面色惨白地缓缓后退,选择放弃。哀叹与不甘被沉重的压力碾碎,消散于云海。
王虎儿跟在我身后,呼吸粗重,但比之前那种濒死的喘息好了许多。那枚固元丹的药力在他体内持续发挥着作用,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根基,让他得以在这恐怖压力下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他依旧一步一坑,步伐沉重,汗如雨下,却再无摇摇欲坠之态。那双盯着阶梯的眼睛,带着农家子特有的执拗和狠劲。
然而,差距依旧明显。他的速度太慢了。照此下去,莫说赶上前面那些人,能否在规定时间内登顶都是问题。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诡异,不再均匀分布,而是生出种种变化。时而炽热如坠熔炉,时而冰寒刺骨,时而重力骤增数倍,时而又夹杂着扰乱心神的无形呓语。
“呃……”王虎儿发出一声闷哼,显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炽热灵压灼伤,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麻烦。照拂这傻子,竟比独行更耗心神。
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能再这样下去。
心念微动,《幽煞玄元经》运转方式悄然一变。周身弥漫开极淡极淡的青黑色煞气,并非用于震慑,而是如最纤细的触须,探入周遭凝固如琥珀的恐怖压力之中。
这通天梯的威压,于旁人而言是阻碍,是锤炼,但于我而言,这混杂着天地灵韵与前辈大能意志的复杂力场,却隐隐与我的煞灵根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它们排斥一切,却也…吞噬一切。我的煞气,本质亦是吞噬与侵蚀。
煞气触须小心翼翼地缠绕、解析、然后……轻微地同化、扭曲身周小范围内的压力场。并非硬抗,而是如同在致密的冰层中,利用自身特性悄然融化出一个小小的、可供通行的扭曲孔洞。
压力依旧存在,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缝隙,不再那般绝对地作用于我身。
脚步陡然一轻。
但我并未立刻加速。
目光向后微侧,落在那个依旧凭借蛮力硬抗、浑身紧绷的憨货身上。
“跟着我的脚印。”我声音冷硬,不容置疑。随即,迈步向上。
这一次,我的脚步落点变得奇异,并非直线,时而偏左半寸,时而向右横移一步,甚至偶尔会后退半步,再斜向上踏出。每一步踏下,周身那淡薄煞气便会在青石上留下一个瞬息即逝的、极淡的扭曲痕迹。
王虎儿一愣,虽不明所以,但对我近乎本能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照做。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落脚点,然后奋力将他的大脚板踩在我刚刚离开的位置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精准踩中那些残留着微弱煞气波动的点位时,周身那无所不在的恐怖压力竟骤然减弱了三成不止!仿佛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他愕然抬头,看向我背影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闭嘴,看路。”我头也不回,继续以那种看似毫无规律、实则精准捕捉着压力场薄弱节点的步法向上行进。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王虎儿狂喜,压下心头震撼,聚精会神,步步紧跟我留下的“痕迹”。他本就根基扎实,心志坚韧,此刻压力大减,顿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甚至有余力调动那点土行灵力修复伤处。
我们二人,一前一后,如同在暴风眼中穿梭,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超越了一批又一批艰难跋涉的修士!
“他们…他们怎么那么快?!” “那步法…好生古怪!” “是云雾谷的那两个!尤其是前面那个黑衣的,他好像…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后面那个傻大个也好多了!怎么回事?”
惊疑声四起。无数道目光死死盯住我们的脚步,试图勘破奥秘,却只觉得那步法玄奥难言,根本无法模仿,强行尝试反而气血翻涌,差点被压力碾垮。
石奎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异动,回头看来,见到我们飞速逼近,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怒吼一声,周身烈焰暴涨,不惜损耗本源地加速,试图拉开距离。
徒劳。
我引领着王虎儿,如同暗流中的两条灵鱼,巧妙穿梭,与他的距离不断拉近。
越往上,压力场的变化越发繁复奇诡。煞气同化扭曲的难度也在增加。我的脸色微微发白,神识消耗巨大,但眼神却越发锐利明亮。
这通天梯,倒是一处绝佳的试炼场,对《幽煞玄元经》的运用有了新的体会。
终于,在超越又一批修士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奇特的区域。阶梯不再是单纯的青石,而是泛着五种不同的微弱光泽,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压交替肆虐,混乱不堪,形成一片极其危险的灵力乱流地带。已有数名修士被困其中,寸步难行,甚至有人被混乱灵压所伤,口喷鲜血。
石奎正身处其中,烈焰灵力与混乱的五行灵压剧烈冲突,火光忽明忽灭,速度骤降,显得颇为狼狈。
我脚步不停,煞气探出,瞬间感知到这混乱力场的薄弱之处。正要寻路穿过。
“师弟!”身后的王虎儿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边!这边…我感觉…很舒服!”
他指向那片混乱区域中一处土黄色灵压格外浓郁、几乎凝成实质、让其他修士避之不及的节点!
我目光一闪,瞬间明了。他是土行灵根,对纯粹的土系灵压有天然亲和力!那片区域对别人是阻碍,对他而言,或许是…补品?
“去。”我言简意赅。
王虎儿大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向那处土黄节点,毫不畏惧地一头扎了进去!
嗡——! 精纯厚重的土行灵压瞬间将他包裹!他双臂上焦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汲取着力量。他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浓郁土黄色光芒,甚至比受伤前更盛!
“哈哈!得劲!”他畅快地大笑一声,竟顶着那浓郁的土灵压,大步向前,如履平地!那片困住他人的混乱区域,反而成了他的助力通道!
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蠢货也有蠢货的运道。
不再犹豫,我身形一晃,煞气精准切入五行灵压转换间最细微的缝隙,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这片混乱地带,速度甚至比王虎儿更快一线。
我们两人,几乎同时突破了这片五行乱流区!
前方,云雾渐稀,一座巍峨雄伟、仙光缭绕的白玉广场已然在望!广场上,隐约可见数十道身影伫立,正是最先抵达的那些天骄!通天梯的尽头,到了!
石奎狼狈地跟着冲了出来,头发焦黑,衣衫破损,看着我们并肩而立的背影,尤其是王虎儿那明显恢复甚至精进的气息,脸色铁青得吓人,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最后一段阶梯,威压依旧,却已无法阻挡。
我收敛煞气,步伐恢复常态,却依旧轻松。
王虎儿跟在我身旁,浑身洋溢着饱满的土灵之力,伤势尽复,眼神亮得惊人,看着近在咫尺的仙会广场,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们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身形一轻,所有压力荡然无存。
仙盟广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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