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磨走一阵,可算是出了最拥挤的主道。
贺花白顿时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然不一会儿,子衿像是看见什么似的,脚步一顿,道:“要去看看吗?”
贺花白看着眼前斗笠青黄色的藤编,奇道:“什么?”
子衿却不答,径直让人跟着自己走。
那小店门口坐在木凳上正晒着太阳的老板娘本来嘴里不高心地嘟囔骂着什么:“鸡贼!”,突然老远就见到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朝这边走过来。
凑近一看,一青一白,虽说那少年俊俏但配剑,且看着极不好惹,可此刻嘴角却像是带着笑,,老板娘眨了眨眼,顿时来了精神,喜笑颜开,吆喝道:“卖种子卖花喽,各位客官看过来,保准新鲜好养开的美,给你……给你满院的春暖花开!”
贺花白听见这响亮的叫卖声,不由微愣。一到门口,便先摘下了斗笠。
那老板娘体态丰满,脸也圆润,嘴边一粒显眼的大黑痣,再一见她这张嫩好似能掐出水的脸,更兴奋了,眼睛都眯成了弯,赶忙道:“二位,要点啥?”
子衿站在一边,用手肘碰了碰贺花白,道:“要什么吗?”
贺花白一征,心脏狂跳,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冲那老板娘道:“有玉兰花种子吗?”
“诶,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们拿!里边坐!”
贺花白仰头看那店面上挂的招牌,又看向子衿,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子衿低头看过来,贺花白笑起来,道:“谢谢。”
子衿一僵,移开目光看着花架上的各种盆栽,道:“不必。”
他随即立马动身进店,贺花白跟在他后面,冲着他的背影,摸了摸空空的脖颈,又极小声地道了声:“谢谢。”
二人面前都放着泡好的茶,热气袅袅,那老板娘一边包着花种,一边偷瞄这边,不觉间喜上眉梢。
面前哒一声,拍放了一包花种,贺花白抬眼,只见那老板娘笑道:“姑娘我先前没见过你们呢,第一次来吧?”
贺花白吹着茶,烟气弥散,点了点头。
她复又道:“哎呀,那姑娘您们可真来对了,我这的花种,不说其他的,不是我吹牛啊,你们就是上了京城也找不着这样好的,我一说这话那肯定就老有人问我为啥不去京城卖,哎,说实话,钱太多了也烦,我呢也只卖给有缘人,也只给有缘人办事,姑娘我这的玉兰花啊,你若是买了且就等着看,别人家的不行,但我们家的呢明年这个时候保准就成树开花了呢!真没吹牛啊,没开花您来找我都行!”
贺花白一笑,道:“好,谢谢。”
正去喝茶,谁知,那老板娘忽然又是一笑,道:“您二位可着实是般配,郎才女貌啊!何时成婚?实不相瞒在下还有另一身份,既然我也觉得咱有缘,那……”
贺花白茶还没咽下去,骤然喷了。
那老板娘似乎顿悟:“哎呀,我的错我的错,不是吗?可我……”
子衿坐在她旁边,没理会那老板娘的话,起身拿了那种子,将钱放桌上,提了提那只用绳子连着的手,示意道:“走?”
贺花白哪里还敢多呆?慌不跌点头。
“哎呦,二位,慢走慢走!”
那老板娘倚在门前,看着二人的背影,转过身笑着摇摇头。
贺花白觉得耳尖莫名像被太阳晒了很久的蒲公英挠了两下一般,抬手蹭了一蹭。
子衿将那包种子放到贺花白手里,侧头问道:“还要买什么吗?”
贺花白摇摇头,道:“其实玉兰花,是我与我娘最喜欢的花,以往我都是去人家院子里摘一两朵,现在有了种子,也可以种一树,等到来年开花,一定会很好看。”
子衿道:“哦……那巧了。”
顿了顿,又忽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什么安家吗?”
贺花白心道你怎么知道,可经历方才酒楼那一出,又怕他误会,嘴上敷衍道:“他算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子衿点点头,贺花白这才主动带路。
等二人在山脚歇息一阵吃完午饭继续上山时,已然近黄昏,二人这会都摘了斗笠,解了绳子,这路上全是荆棘丛,子衿一边用剑削一边探路。
走了好一阵,前方蓦地出现大片草地,草地尽头夕阳掩印处,现出一个拐角,贺花白喘了口气,道:“过去就是了。”
“好。”
二人进入拐角,还未走近,贺花白就见那灰白色的石碑台面上放了坛酒。
贺花白心里一咯噔,僵立不动了。
子衿扫了眼那酒坛,道:“我去看看。”
这墓碑不远处的下方是个斜坡,斜坡的不远处有条山泉流成的小河,风吹过那坡上面丛生的草木与芦苇,簌簌晃动,像是一群人走路时发出的声响。
贺花白心里蓦地升起股不妙的预感。
她走到子衿身边,道:“……我跟你一块。”
二人走近那墓碑,子衿拿起那酒坛看了半响,道:“没什么奇特的,不过是崭新的,应该也是看准日子来的,你们家还有谁吗?”
“就我爹知道,可是……”贺花白踌躇道:“可是他不来这的。”
可是,那还会有谁来这?
“除了你之外呢?还有谁知道这?”
“应该……”贺花白正想说没有,又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王康安!每次都是他陪着自己来。
会不会是他?
心中一暖,邃抬眼道:“我知道是谁了。”
子衿嗯声,也没多问,将那酒坛放到一边,退到一旁,看向那石碑,这石碑台面上长了些青苔,倒给这冰冷的一片灰平添一抹生机,一种莫名而又陌生的情绪在他的胸腔席卷而来。
贺花白走近,在那碑前缓缓跪下来,看了片刻,细细抹去上面的灰,磕了几个头,将那包种子拿出来,道:“娘,我来看你啦,我今天带了你最爱的玉兰花种子,来年花开,一定很美!你一定喜欢!”
可说完这句,贺花白忽然又哽住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说自己母亲托付之人自己的亲爹已然性情大变,不复往日,整日酗酒发疯,又与后妻合同一气,要将自己嫁给谁大捞一笔吗?
她有些蜷缩地跪在那里,竟似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静默着过了多久,贺花白眼看红日已落,天色不早了,顿了顿,已然微微哽咽,终于鼓起勇气般吐了口气,道:“对不起,娘,我把你绣着玉兰花的那个锦囊不小心弄丢了……”
子衿本在一旁沉默地站着,突然胸口如同燎了一把火,忽然间站立难安,他薄唇微动,道:“那个……”
贺花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压着眼泪道:“嗯?”
子衿突然噎了,又原路把话咽了回去,道:“会找到的。”
贺花白点点头,沉默良久,忽地转头看向他,正色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中蓄满的泪水突然失控了般哗哗的流,在夕阳下像揉碎了一把珍珠。
子衿身形微动。
贺花白赶忙又抹干净,扬了扬手里的那包种子,笑道:“帮帮我可以吗?”
“好。”
贺花白满手泥土时,微微转头,看向他,顿了片刻,尽量自然地问道:“你一直就是在那住吗?”
子衿忽地沉默了,只道:“走吧。”感觉到身后人愣了那么一瞬,他像是在与什么挣扎着抗衡了半响,又退了回来,牵住贺花白的衣袖,道:“要道个别吗?”
贺花白目光很轻地望了眼他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抬头看他,反手轻轻拉住子衿青色的衣袖,摇了摇头,带着微弱的鼻音道:“说过了。”
这个姿势现下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两人握着手。
子衿微愣,二人对视片刻,贺花白耳尖虽红,目光里却隐约透着股莫名地坚定,最后却是子衿率先移开目光,他心中五味杂陈,又纵容自己般地并未松手,道:“走吧。”
回程下山的路经过方才一阵探路劈砍,已然顺畅许多,贺花白盯着那已然入鞘的剑看,虽无她所见出鞘在子衿手中时的锋利与逼人的寒意,却莫名阴沉,不由得又想起袖中的木牌,那日练剑的身影,那个不明身份的人说的话,疑问糅杂成一团,她还想问问,却又怕逾越分寸,不太礼貌,但碍于木牌还在她这儿,便试探性地又抬手扯了扯他袖子,道:“子衿,你……姓什么?”
那人提过,若是真的,他姓柳。
子衿步子一顿,身形似乎僵了下。
贺花白暗吸了口气,小声道:“抱歉,那个……我随口一问,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子衿微偏头,却道:“我没姓。”他顿了顿,加快了脚步。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忽如其来的夜色还是要倾盆而泻一场暴雨。
他身影没在暗沉的光里,又道:“大概是因为我自认与他们没关系,所以姓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又或者说,我自己不想要。”
贺花白跟着碎跑起来,不自觉握紧掌心,道:“抱歉。”
子衿语气放轻了,望向远处被乌云笼罩的树丛,自言自语一般,道:“无妨,陈年旧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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