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一处平坦的草地,已然离下山不远了,子衿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向后望去。
贺花白右眼皮无端狂跳起来。
伴随着股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贺花白浑身一僵,向后一望,霎时入坠冰窖。
只见丛林里逐渐现出一前一后两人,一个身着长衫,挺着酒肚,浑圆肥胖得像是要把那涤得发白的长衫撑破,后面则是个女人,身形娇瘦,一头顺亮的黑发,脸上却突兀地有条狰狞的疤,斜着爬过全脸,已然是看不出原有样貌了。
子衿看向贺花白,见她反应,眉头微簇。
不用问,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甫一碰面,贺中易喘着粗气脸皮涨得通红,开口便骂道:“你个死丫头!我说怎么突然肥了胆子敢逃跑了?还真是去跟野男人私奔了!可算是逮到你了!你要不要脸?!要是我找不到你,你还打算跟人逃到何处去?!”
“我没有!”贺花白当即反驳吼着。
然话音刚落,贺中易说着便上来要抓人。
一柄剑光忽地雪亮,划破昏光,带出一道锐利的风,直指贺中易脖颈。
贺中易一征,霎时僵在了原地,脚尚没站稳般朝后一跌,咚一声后坐跌到地上,话霎时间都卡在喉咙里,动弹不得般再没前进一分了。
剑尖跟着他向下。
“杀人啦!”他旁边的女人吓的顿时一声尖叫,说着就扑跪过来,堪堪扶住那汉子半边长衫,哭道:“贺郎你没事吧?没事吧?”
她双眼通红,继而转向贺花白泪眼婆娑道:“这是你爹!”
贺中易嘴唇颤了半响,像是突然被点了把火,粗红着脖颈扭头冲贺花白道:“你敢?”
贺花白浑身颤抖着,开口时喉咙都哑了,冲他喊道:“能不能别逼我了!”
贺中易梗着脖子反问道:“我如何逼你?让你嫁个有钱的好人家也是错?纵容你这样跟人私奔就是对?”
贺花白觉得面庞瞬息之间有些凉,赶忙抹去,颤声喊道:“你尊重过我吗?你让我去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做妾,看有钱没钱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好!”
“你!”贺中易剧烈的换着气,却不敢上前来,只又粗声骂道:“我们家的脸要被你丢尽了!快跟我回去!”
“我不!”贺花白捏紧袍衫,吞下苦水,又看着他,坚定地说了一遍:“我不。”
那女人冷笑一声,道:“呦,几日不见又长能耐了,不仅敢暗里骂你爹,还敢让这个跟你不清不楚的男人用剑指着你爹?将你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等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吗?!你……”
天色越来越黑,乌云搅动酝酿着一场风暴般,周遭树影丛丛如魅。
子衿忽地不耐烦地啧了声,打断她,寒声道:“是吗?”
话音刚落,他看向一旁,剩下几人同时一愣。
只见那丛林荆棘丛里忽地钻出个人,粗布衣裳,皮肤偏黑,背着个木框,手里拿着个耙子,像是来拾柴火路过的,一脸懵懂地撞向这边,看见那把剑又霎时回过神,连连倒退几步,结巴道:“这……这……!”
那女人回头一望,脸色又一变,那半落不落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冲那人哭道:“救命啊,大哥,有人要害我们啊。”
这泪流过那条狰狞的疤,本该让人胆寒,但她这幅模样似乎实在是凄苦,让人看了只觉惨。
那被叫大哥的人咽了下喉咙,果然似是正义感勃发,勉强站起,手抡那青黄色的耙,防御状地对着子衿,道:“休怕!光天化日之下,我、我看谁敢滥杀无辜!”
贺花白喝道:“胡说八道!”
那女人更来劲了,颤抖地伸出根手指,指着子衿道:“这个人,看他女儿神志不清,年龄尚小,就忽悠他女儿,将她拐了去,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人,他却是拔剑相向,**裸地威胁我们啊。”她哭着又痛心般地拍着大腿。
子衿冷笑道:“那可真是有趣。”
那女人眼泪跟开了闸似的哗哗流,见有人在一旁,竟真似不怕了,颤颤巍巍站起来,冲那大哥抹着泪,叹道:“这孩子娘死的早,也不知是没娘教还是没教好,心性也不成熟,如今怎的成了这样!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贺花白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炸了一声响,眼前黑着乱步走过去,到她面前,手径直抬到她面前,然而硬生生又顿住了,须児,狠狠推搡了她一下,逼视道:“你乱说我娘?!”
贺中易坐在地上,不吭声了,子衿方才嘴角还挂着的笑也冷了下来。
过了半响,那女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敢推我?”
贺花白怒道:“推的就是你!”
那女人扬手就要还回去,眼见巴掌还未落下来,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生生钳制住,随即便听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寒声道:“故事编的不错,你这位大哥有兴趣可以再多听一些。”他说着朝那个已然目瞪口呆的“大哥”望了一眼。
那人一愣,眼眶不知为何也发红,也立马低头闭口不言了。
贺花白抬头看向子衿,喘着气,渐渐平复下来后,掌心冰凉一片,抬手抓住子衿的衣袖,竭力掩盖声线中微微的颤抖,道:“我们走吗?”
子衿反手抓住她,道:“我们走。”
这次没人再阻拦。
路过贺中易时,贺花白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带了哽咽,道:“在爹心中我真是那种女儿吗?爹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还记得我娘吗?爹……?你还是我爹吗?”
贺中易嘴唇哆嗦着怯懦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终于鼓起勇气般抬起头,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眼眶竟红了。
可是,没人在看。
那道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了,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很快,视线与声音便一齐被冷风吹散了。
他呆坐在地,久久回不过神般,直到一双冰冷纤细的手扶住他。
“贺郎?中易?”那女人柔声叫着,眼里泪光闪烁 ,道:“可别被你家这死丫头气傻了,想让她嫁,办法有的是。”
贺中易没答话,一时没站起来,用力拍了拍长衫上沾着的草灰,拍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似的,被扶起来看向一旁站着的人,笑起来,道:“这位大哥?可有姓名?小女有些不懂事,见笑了,方才真是多谢,要不留个名,改日我请你喝酒?”
那人也不知是被方才那少年吓傻了还是怎的,神情有些冷漠僵硬,听了话,也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直勾勾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那女人。
贺中易目光跟着也溜到她身上,便又冲那女人笑道:“陈还,你认识?”
陈还立马也笑起来,冲那人道:“是啊,我也看这大哥有点眼熟,莫不是在春逢街开店的?”
春逢街虽说位置极偏,还临着几座荒山,但好就好在住户集中,所以这条街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边供应的东西琳琅满目,商铺也多,价格往往还比一般的主街道便宜许多。他们家就住在附近,如此一说倒也不奇怪了。
贺中易了然。
那人笑起来,道:“如此一说,我这眼熟也确实是应该的了,与你家有缘。鄙人姓赵,单名一个寻字。”
陈还看了眼赵寻背后背着的框,道:“这位大哥上山拾柴火呢?”
赵寻却是叹了口气,道:“不错,不过以往都是与家中小妹一路,自从我家小妹走了之后,我干什么都不利索,这不,上山拾个柴火都能迷路,幸好遇到你们,所以我说,咱们有缘。”
贺中易听了,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家小妹是去哪了?”
赵寻仰头看着愈发昏黑的天,道:“时运不济,已经为人妻了。”
“哎,女人几乎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兄台也不必太过伤心。”
赵寻似是苦笑了声,没答话。
陈还也看了眼天,眼中朦胧,道:“天色已晚,快下雨了,快点吧。”
贺中易忙道:“那正好,兄台既然不识路,跟我们一块走?”
赵寻面上露出点为难,道:“可我……实不相瞒,我方才是从山上下来,除了这筐松针,昨日还砍了些梁木,堆放在山上一条河边上,我今日正是要去找那梁木这才迷了路。”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
这言下之意,就是问贺中易能否带他去找了。
然而,不想贺中易听完却也露出为难的神情,沉默了。
他踌躇道:“这……知道是知道,可……”
赵寻双眼一亮,迫不及待道:“真的吗?那兄台可否带我一起去?”
贺中易还未答话,陈还便笑道:“自然是行的。”
赵寻连忙道:“好好好,实不相瞒,我家是做卖酒生意的,自认虽浓烈但醇香,名为香十里,绝对的好酒,二位若是不嫌弃,作为答谢,我可先送几罐给二位尝尝。”
哪知贺中易却并未有甚要动身的意思。
陈还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抚道:“贺郎啊,别担心,离那个地方有一段距离,咱们又不是要上去。”
贺中易犹豫一会儿,终于道:“那兄台跟我来便是。”
赵寻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道:“好嘞好嘞,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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