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是索菲昂最冷的月份，但即便如此，一件长袖加上厚的卫衣外套也足矣。因此，不像卡利斯提旧都，这里是没有集中供暖的。
昨天的事件让云绮很是在意。于是今天上午，她没有去实验室，而是早早带着电脑和手机出门。
联邦科学院附近的商业街中，云绮提着电脑包、看着手机导航走走停停，找到一家电脑维修店。她推门进去，柜台边没有人，店员小姐正在里间烤电炉取暖。
听到云绮进门的声音，店员小姐留恋地收回被电炉烤得暖洋洋的脚，起身走到前台问道：“怎么啦，电脑坏了？”
云绮道：“很难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中病毒了，但现在觉得是黑客入侵。”
“噗哧。”店员没忍住，笑了一声。
云绮认真道：“它还和我对话呢，说它是一个幽灵，问我天空是什么颜色的。对了，手机也要检查一下，我们是通过手机对话的。电脑的话，我发现不对就关机了，到现在也没开过。先看看电脑吧，里面有不少重要资料。”
“啊……那手机没有关机吗？”店员接过云绮递来的电脑和手机，问。
云绮道：“手机后来没有什么异常，就接着用了。你知道的，现代人离不开手机。”
店员问道：“也没断网？”
“没有。”
店员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电子设备中病毒后，要第一时间断开网络连接。要不然病毒通过网络传播，或者给你的设备上下载恶意软件，那就麻烦了。昨天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有没有接到陌生电话、或者银行卡被转走钱？”
“大概昨天下午七点左右，插上U盘就不对劲了。电脑卡顿，然后自己打开窗口。”云绮愣愣的，她有点缺乏电脑常识，“什么骚扰电话或者财产损失都没有啊？”
店员按下电脑开机键，然后不知选择了什么，进入一个云绮看不懂的界面。她一边操作，一边跟云绮说道：“那可能是U盘带病毒了，这倒是很常见。”
“估计是打印店的机器太多人用。这个U盘也就在打印店、实验室和会议室机器上连接过。”云绮道，“还有，手机上有人和我对话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嘛……你确定不是自己记错了？”店员把电脑还给云绮道，“好了，给你杀过毒、清过缓存了。你看看你说的重要资料有没有丢失或者损坏的。”
云绮仔细查看了几个文件夹，所有文件都安然无恙。她道了声谢。
店员继续检查了云绮的手机：“一般来说，你这个牌子的手机很难中毒。黑客又是怎么回事？”
云绮凭借记忆，详细地描述了昨天傍晚发生的对话。
店员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看起来很想问云绮是不是科幻作品看多了，或者建议云绮去看看脑子。但最终，店员只是查看了一番，而后道：“没什么问题。平时记得更新系统和APP，陌生链接不要点。再碰到你说和你对话的情况——”她似乎并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截图或者拍照，这样我好帮你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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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将近一个月过去，那个自称“阿尔吉侬”的幽灵再没有出现过。正是期末周结束，临近新年假期的时候，实验室人手不足，留校的云绮被钱益召唤，前往视觉组协助实验。
以前，每次在机械手组做助手、路过视觉组时，云绮都会好奇地通过门上的窗户观察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实验室的主体色调是黑白灰，偶尔有一些蓝色的管线，但是在此之外，总有一些鲜亮的东西，比如，一幅鲜红欲滴的草莓海报。
“云绮你来啦，帮大忙了。”钱益看起来有些疲惫，皮肤比平时粗糙暗黄了不少。
“好耶，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说话的是云绮和钱益的师姐，负责视觉组的博士三年级学生夏莉莉。她摆弄完环状的头戴式共感仪和其他一些辅助设备，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吐槽道：“这批数据林老师催得急，偏偏小组除了我和钱益，另外两个硕士生都请假了。今天联系了之前的六个志愿者，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真忙不过来。师妹真好，要是实验结束得早，请你吃烤肉。”
云绮平时经常和这位大师姐打羽毛球，混得挺熟的，闻言亲昵地开口道：“我最近减肥呢师姐，不用破费啦，帮个忙而已。”
夏莉莉道：“怕什么，肉是蛋白质，碳水才长胖呢。”
钱益厚着脸皮插话道：“师姐，请客包括我吗？”
夏莉莉笑道：“想什么呢，咱俩AA。好啦，说正经的。再过二十分钟第一个志愿者就要来了。今天的实验主要是验证跨模态感官关联的，说人话就是，食物的外观会不会影响味觉皮层。我根据之前的数据，校准了一些头环的参数，需要联系之前的被试再采集一遍数据。”
云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钱益道：“师姐负责引导志愿者进行实验，我在终端收集数据。你的话，主要是实验间隔的时候消毒一下头环还有唾液检测器，以及哪里需要搭把手的时候协助一下。”
“没问题，交给我吧。”云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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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基准测试。请您看这三组图像，注意，眼睛要盯着图片两秒不要移动。”夏莉莉轻柔道。
钱益点击鼠标，将草莓、西红柿和灰色方块的图像投放到共感仪的视网膜投影模块，同时记录志愿者的脑电波。
云绮好奇地盯着看。
“然后是共感激活环节。在您舌头旁边的味觉电极将会开启，您会觉得有点凉和麻，这是正常的。现在，请您观看图像的同时感受甜味强度，之后用数字表示您的感受。一级为完全不甜，十级为非常甜。”夏莉莉继续引导着志愿者。
志愿者按下屏幕上的数字按钮，道：“唔，我觉得现在嘴里有点发苦，是正常的吗？”
夏莉莉道：“是正常的，这是因为仪器在采集您的味觉时造成了一些干扰。我们选择的是比较轻程度的采样，大概一分钟后就会自行恢复。”
钱益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另一边，云绮发现自己的主要工作居然是陪聊。虽然一个志愿者的实验时间大致是一个小时，据此通知了志愿者们，但人们并不总是准时抵达。上一个人迟到，下一个人又提前，唯一闲着的云绮就要陪提前到的人聊天。
中午短暂休息了半个小时，三人匆匆吃了云绮从楼下便利店买的盒饭，又继续投入工作。
下午五点多，送走了最后一位志愿者，夏莉莉长出一口气：“呼……我今天说了整整六遍实验流程，六遍！好累啊。”
钱益道：“师姐你不是爱说话嘛，这不正好。”
“那也不是这样，跟复读机似的。”夏莉莉道，“今天真幸运，头环没出什么问题，顺利完成实验。烤肉！”
“烤肉！”云绮跟着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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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滋啦的烤肉声中，三个人吃得满嘴流油。
“五花肉好好吃！”夏莉莉幸福道。
钱益和云绮没一个人理她，都一味地埋头抢肉。
吃到五六分饱，几人才放慢速度，开始随意聊天。
“……上次去食堂吃饭时，看到门口空地上好几只流浪猫晒太阳，那个悠闲的样子，好嫉妒啊！我不想上学了，我也要当猫。”夏莉莉道。她想起什么，转头问云绮：“欸对了云绮，你有没有见过林老师的那只猫？”
“猫？”云绮正在拿生菜卷肉，茫然地抬头，“林老师还养猫了吗？”
夏莉莉道：“嗯嗯，是老猫了，叫查理，一只三花。”
“哇……林老师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想到居然是猫奴！”云绮惊讶。
钱益吐槽道：“你是不是对平平无奇有什么误解？林老师可是三十三岁就当上了正研究员，这很厉害的好吧。”
夏莉莉点头：“在科学院里算是早的了。”
云绮提问：“那他是科学院最早的吗？”
夏莉莉沉吟：“应该不是，听说科学院最早的正研究员出自我们学院，聘任时只有二十九岁。”
钱益奇道：“你从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看论坛上总结的最年轻研究员是数据科学学院的，也三十出头了呀。”
夏莉莉道：“林老师说的。不过这个研究员运气不好，三十二岁就去世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当时林老师才刚博士毕业。”
钱益唏嘘：“真是天妒英才。这要是还活着，得是科学院首席了吧。”
三个人一番长吁短叹。
吃完饭回到公寓，云绮跟李甜甜八卦了一番今天的见闻。洗完澡躺到床上，她忽然想起那个二十九岁的正研究员，心中好奇，打开科学院官网准备搜搜。
找来找去，最多找到十年前的公告，但其中全无如此英年早逝之人。
云绮转换思路，直接用“29岁”、“正研究员”做关键词搜，终于找到一条十五年前的推文。
推文显示，这位研究员名叫纪言，研究方向为神经科学相关，成果斐然。她往下滑动页面，想看看有没有照片。
一位裹着藏蓝色大衣的年轻女性就这样隔着时空与她对视上了。纪言长得挺漂亮，戴一副银丝小框眼镜，脸上没什么笑意，静静地站在冬日旧都、一栋大楼的门口。
因为年代久远，照片的像素挺低，反而给人像裹上了一层别样的意境。
关闭页面，云绮的手机屏幕一闪，忽然又跳出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阿尔吉侬：你想要开启一场冒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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