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十一月初就下了场小雪。吴思月裹紧了身上的旧羽绒服,站在地铁口等早高峰的人流散去。羽绒服是大学时买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风一吹,寒气就顺着缝隙往骨头里钻。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想起昨天机构领导找她谈话时的模样,心里像压了块冰。
“思月啊,你负责的那几个学生,家长反映成绩提升不明显。” 领导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咱们这行靠口碑吃饭,要是下个月再没起色,可能就得调整你的课时了。”
调整课时,说白了就是降薪。思月攥着手里的教案,指尖泛白。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挤一个半小时地铁到机构,晚上十点才能离开,周末还要加班给学生补课,可即便这样,还是赶不上家长的期待。有个初三学生的妈妈,上周在微信群里直接发消息:“吴老师,我家孩子数学都能提二十分,语文怎么才涨五分?是不是你教学方法有问题?”
那天她回到出租屋,把自己关在六平米的小房间里,对着墙发呆到后半夜。房间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电暖器,开着也只能暖到膝盖。她摸了摸暖气片,冰凉的,像她此刻的心情。同屋的租客还没回来,公共客厅里堆着别人的快递盒,地上散落着几张外卖小票,空气中飘着一股廉价盒饭的味道。
她想起在家乡当老师的时候,虽然工资不高,但每天能按时回家,娘会做好热饭等着她,周末还能去看晓燕。晓燕上个月给她发消息,说女儿上了幼儿园,她找了份在超市理货的工作,虽然累,但能自己挣钱,婆婆的脸色也好看了些。“思月,我现在觉得挺好的,安稳。” 晓燕的话像根针,轻轻扎在思月心上 —— 安稳,是她现在最渴望,却又最抓不住的东西。
有天晚上,思月加完班,没力气挤地铁,想打车回家。站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每辆出租车都载着人。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掏出手机,想给娘打个电话,却看见娘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月儿,天冷了,记得加衣服,别省钱买吃的。” 她鼻子一酸,把电话挂了,改成发消息:“娘,我挺好的,机构有暖气,吃的也不差。”
其实她每天中午都在机构楼下的便利店买最便宜的饭团,晚上有时候就啃个面包。不是不想吃热的,是便利店的热餐要二十多块,她舍不得。有次她在便利店看到一个妈妈带着孩子,给孩子买了关东煮、三明治,还加了个布丁,孩子笑得眼睛都眯了。思月看着她们,想起自己小时候,娘也总把最好的留给她,心里忽然特别委屈。
周末的时候,思月去北师大附近办事。走在熟悉的银杏道上,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她想起大学时在这里散步的日子,那时候她总跟室友说,以后要留在北京,当一名好老师,让更多孩子喜欢语文。可现在,她连自己的生活都快撑不下去了。
路过学校门口的书店,她进去逛了逛。看到一本《教育心理学》,定价五十八块,她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对教学很有帮助,可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还是放了回去。她想起上个月交完房租,钱包里只剩下三百多块,还要留着交水电费、买日用品。
从书店出来,天又开始下雪。她没带伞,只能顶着雪往地铁站走。路过一家面馆,是她之前吃清汤面的那家,雨棚已经换成了棉棚,里面亮着暖黄的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点了碗牛肉面 ——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想给自己加个餐。
面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牛肉片薄薄的,飘在汤上。她拿起筷子,刚要吃,就听见邻桌的两个女孩在聊天。“我下个月就要转正了,公司给交五险一金,还能申请住房补贴。”“真好,我也想进大厂,不像现在,在小公司天天加班,还没保障。”
思月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牛肉,忽然没了胃口。她想起自己投过的那些大厂简历,石沉大海,想起面试时 HR 问她:“你没有北京户口,也没有大厂经验,凭什么觉得我们要你?” 她那时候攥着简历,说不出话来 —— 她以为有热情、肯努力就够了,可在北京,这些好像远远不够。
吃完面,她走在雪地里,雪花落在头发上,很快就化了。她看着路边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是为她亮的。她想起刚来北京的时候,觉得这里到处都是机会,只要自己肯拼,就能站稳脚跟。可现在她才发现,北京的机会很多,竞争却更激烈,像一片看不到边的海,她就像一只小虾米,随时可能被浪潮吞没。
有天晚上,她发烧了,浑身发冷,头也疼得厉害。她想找个药吃,却发现药箱里只剩下过期的感冒药。同屋的租客都睡了,她不敢大声咳嗽,只能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想起小时候生病,娘会坐在床边,给她敷冷毛巾,给她熬姜汤。现在,她只能自己咬着牙,硬扛。
第二天早上,她退烧了,却还是浑身无力。她想请假,可一想到请假会扣工资,还是挣扎着起了床。走到地铁口,她看到一个卖烤红薯的大爷,红薯的香味飘过来,暖暖的。她买了一个,握在手里,热气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忽然就红了眼眶 ——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暖的东西了。
她站在地铁口,看着手里的烤红薯,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不该放弃家乡的稳定,来北京受这份罪?是不是像晓燕说的那样,安稳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地铁来了,人潮涌过来,把她推了进去。车厢里挤满了人,她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她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手里的烤红薯渐渐凉了。她想起娘说的话:“月儿,不管你选什么路,娘都支持你。” 想起高中时陈屿给她写的纸条:“别慌,慢慢来。” 想起晓燕说的 “安稳”,想起机构领导的话,心里像一团乱麻。
到了机构,她走进教室,看到学生们坐在座位上,睁着渴望知识的眼睛。有个小女孩跑过来,递给她一颗糖:“吴老师,我昨天语文考了九十多分,妈妈让我谢谢你。”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时候的自己。
思月接过糖,心里忽然暖了一点。她看着孩子们,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来北京 —— 不是为了挣多少钱,不是为了住多大的房子,而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教给更多孩子,想让他们看到更大的世界。
那天的课,她讲得格外认真。下课的时候,小女孩拉着她的手,说:“吴老师,你以后还教我们吗?我喜欢听你讲课。” 思月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会的,老师会一直教你们。”
晚上回家,她坐在小房间里,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新的教案。电暖器开着,虽然不暖和,但她心里却踏实了些。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北京站稳脚跟,甚至有时候还是会怀疑自己的选择。但她知道,只要还有学生喜欢她的课,只要还有一份希望,她就不想放弃。
窗外的雪还在下,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思月看着那些灯火,心里虽然还有迷茫,但也多了一点勇气。她想起一句话:“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或许北京的日子很难,但她想再坚持一阵,再看看前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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