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霜降腌菜，坛底藏着旧年的盐
竹亭的门槛上还沾着晨霜，林瑜踩着木屐过去时，鞋跟敲出“笃笃”的响，惊飞了檐下躲寒的麻雀。她弯腰抚了抚门槛上的霜花，指尖刚触到那层薄冰，就被暮椿拽了回来——他手里捧着个粗陶坛，坛口裹着的棉布还冒着白汽，“别碰，冻着手。陈大爷说今天霜降，正好腌芥菜，这坛子是前几年秀儿奶奶腌菜用的，你看这坛沿的弧度，是她特意让瓦匠修的，说这样封坛时盐水不会漏。”
坛身爬满细密的冰裂纹，像谁在陶土上画了张网。林瑜凑近了看，坛底竟刻着行小字，要不是暮椿用布擦了三遍，根本看不清——“霜降前三日收芥菜，去根须留三叶，土缸里晾一日，待叶片发蔫再入坛”。字迹被岁月磨得浅了，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仿佛能看见秀儿奶奶蹲在菜地里，边拔芥菜边念叨“多留三叶才够脆”的模样。
“虎子刚才来喊，说西坡的芥菜长得正好，带霜砍下来最嫩。”苏晓抱着个竹篮跑进来，篮沿别着把小镰刀，刃口还闪着光，“我娘说腌菜得用这种月牙刀，能贴着根切，不浪费一点菜心。”她踮脚往坛里看，忽然指着坛底，“咦，这不是去年的盐粒吗？结在缝里像水晶似的。”
可不是嘛，坛底的缝隙里确实嵌着些白粒，阳光照过来时亮晶晶的。暮椿用小竹片把盐粒刮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还带着点芥菜香呢。秀儿奶奶当年腌菜，总说‘盐要选海盐，晒足了日头的，腌出来的菜带点咸鲜’，不像现在的井盐，齁得发苦。”他说着往竹篮里装海盐，粗粒的盐块撞在一起，声音像撒了把碎玻璃。
林瑜正蹲在院里择芥菜，指尖掐掉发黄的老叶时，发现每棵菜根上都缠着圈细麻绳。“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问刚从西坡回来的虎子，他裤脚还沾着泥，手里的篮子满得快溢出来。
“是陈大爷系的！”虎子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拿起棵芥菜比划，“他说秀儿奶奶当年就这样，怕腌的时候菜根散开，每棵都缠圈麻绳，说‘捆得紧，入味匀’。你看这绳结，还是她教的‘万字结’呢，说这样不会松。”他说着解开绳结又重新系上，手指灵活得像只小松鼠，“陈大爷教了我三遍才学会，说这结不光能捆菜，系在坛口的棉布上还能防老鼠。”
苏晓蹲在井边洗芥菜，井水冰得她直缩手，却还是坚持用冷水冲——“秀儿奶奶的方子写着呢，‘霜降的菜沾了霜气，得用井水泡半个时辰，去了那股生涩味，腌出来才脆’。”她把菜放进木盆时，水面浮起层白汽，那是井水遇着带霜的菜，蒸腾出的热气，混着芥菜的清苦，倒像极了深秋的味道。
暮椿在坛底铺盐时，特意按陈大爷说的“斜着撒”，“看见没，沿着坛壁转圈撒，让盐顺着弧度滑到底，这样每寸地方都能沾着盐，秀儿奶奶说这叫‘盐走经络’，比堆在中间强。”他手里的盐勺是铜制的，边缘磨得发亮，“这勺也是她的，说铜勺不吸盐味，每次用完擦干净，能用一辈子。”
林瑜把晾蔫的芥菜码进坛里，每放一层就压块青石——石头是暮椿从溪边挑的，扁扁的像块石板，“秀儿奶奶用的是磨盘底的石头，说压得实，菜不会浮起来。”她边码边数，“一棵、两棵……陈大爷说正好腌三十棵，多一棵挤得慌，少一棵填不满，当年他总笑她太较真，结果自己现在数得比谁都仔细。”
苏晓往坛里倒盐水时，特意用了个带漏网的壶，“方子说‘盐水要凉透，上面的沫子得滤掉，不然腌出来的菜会发黏’。”她盯着漏网里的沫子，忽然笑了，“你看这沫子聚在一起，像不像去年咱们冻在院里的冰花？”
虎子蹲在坛边，看着盐水慢慢没过菜棵，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屋拿了个小布包，“陈大爷让我把这个放进去，说是秀儿奶奶腌菜必放的‘香包’——里面是花椒和八角，用纱布包着，埋在菜中间，说这样菜香能透三层。”他把布包塞进坛缝里，手指被盐水溅到，缩了缩手还嘴硬，“不疼，这点咸水算什么。”
封坛时，暮椿取了块新棉布，让林瑜按坛沿的弧度剪——“秀儿奶奶说‘棉布得贴坛沿剪，大了垂在地上沾灰，小了盖不严实’。”他看着林瑜剪布的样子，忽然说，“你剪的弧度，跟她当年剪的一模一样。”林瑜的剪刀顿了顿，低头看见棉布边缘的弧线，确实和坛沿严丝合缝，像早就量好了似的。
棉布盖上去，再压上那块扁石，最后用麻绳绕着坛口系了个“万字结”。苏晓摸着绳结笑：“这下连老鼠都知道，这坛菜碰不得啦。”虎子却指着坛底，“你们看，去年的盐粒融在水里了！”可不是嘛，刚才刮下来的盐粒被暮椿扔进坛里，此刻正顺着水流，一点点钻进芥菜的纹路里，像旧年的味道在和新菜打招呼。
陈大爷拄着拐杖来看时，特意摸了摸坛身，“得放在北墙根，那里不见太阳，温度正好。”他指着墙根的老位置，“秀儿当年就在这儿腌菜，说‘北墙根的土是凉的，坛子里的菜睡在凉炕上，才不会坏’。”
暮色漫进竹亭时，北墙根的腌菜坛已经稳稳立住了。林瑜看着坛口的麻绳结，忽然觉得，所谓传承，或许就是这样——秀儿奶奶的坛子装着今年的芥菜，去年的盐粒融在新的盐水里，而他们系的绳结，和多年前的那个几乎重合。暮椿说得对，这坛菜腌的不是菜，是日子，是把每个霜降都串起来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将来。
夜里起了风，竹亭的窗纸被吹得“沙沙”响，林瑜起身去关窗时，看见北墙根的腌菜坛在月光下泛着浅光，像颗埋在土里的琥珀，里面藏着三十棵芥菜，藏着去年的盐，藏着秀儿奶奶的声音，还藏着他们此刻的期待——等明年开春，坛口一开，那些藏着的时光，就会变成脆生生的咸香，漫进每个日子里。
乞丐扮 □□ 国王 萨拉丁 王珺 邱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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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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