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明惜仔细观察了一番尸体,对苟剩说:“听着像是水鬼作祟,但可以确定不是这具尸体化鬼,还有别的吗?”说着,她掏出一块帕子擦着手,又问向张愈,“你怎么看?”
张愈沉思片刻,回道:“先引它出来,万一让它找到替死鬼就麻烦了。”两人随即吩咐阿晦和苟剩准备起阵用的朱砂和红蜡烛,对义庄来说这些东西最不缺了。
苟剩感到后背一阵发痒,晃了晃脑袋:“您二位……瞧着不是普通人,那水鬼凶不凶?”
阿晦则静静地靠在门边上,手中仍握着那盏黄灯笼,已经点上了灯,在大堂里显得幽亮。张愈心中奇怪,忍不住问:“你为何一直拿着灯笼?”
当地是有什么风俗么?可那位苟剩也不见拿着,他思来想去也没个结论。
“哦,驱邪用的。”阿晦向他解释,“每年冬天都会有只穿黑衣服的鬼祟到这边来晃悠,不过好像别人看不到。”
“那东西怕光,也怕火。有一回跟着我啊,一个小孩点炮仗不小心丢它身上,把它吓得直接原地炸开。”他举起灯笼摆摆手,无奈地说,“我见它可怜,给它立了个碑。它好像盯上我了。”
“黑衣,会跟人,惧光火……听着像是葬衣人。”张愈喃喃着,偷瞄了一眼阿晦。阳光照在阿晦的脸上,对方眯起双眼,往屋里躲了躲。
「葬衣人」魇灵类幻魇,原是有形之物,因执念化魇,游走于人间。喜欢跟随将死之人或送葬队伍,吸收阴气来滋养自身。惧光怕火,会幻化刚死之人的模样,皆穿黑衣。
一般来讲,能看见葬衣人幻化模样的,只有与葬衣人所化模样相识的人,不然只能看到一具骷髅,也不知阿晦究竟看到了什么。
梓明惜在义庄的空地上蹲下,手中握着蘸好朱砂的毛笔,动作行云流水,画完一个足以站下四个人的法阵后,她起身说:“该起阵了,你俩到那边去。师兄你画个圈,别让他们乱跑。”
苟剩看着地上的红圈,将他与阿晦围住,一副不太信任的样子:“这行得通吗?”
“我施法就行,你们只要别跑出去被那水鬼寄生,是不会出事的。”张愈抬手,指尖光芒闪烁,一圈又一圈的术阵印浮现出来,三层符文环绕其间。他在空中轻轻划动,那阵法转息生效,无形的法力以红圈为界,形成一层透明屏障。
“好了,没想到这回一次就成,还挺大。”张愈施展的是术式中的秘术式,是在封若派秘术[风若术·风雨同舟]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
而能够创写出新术式,并成功施展的人,可谓少之又少。阿晦凝视那阵法片刻,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梓明惜也开启了法阵。法阵中央光芒大盛,附近灵气迅速汇聚过来,与梓明惜张愈身上的灵波产生共鸣。
一阵风声呼啸而来,呜呜作响,仿佛冤魂在哀号,紧接又传来雨声,淅淅沥沥。声音在义庄里格外清晰,众人向外一看,却是阳光正好。
“要来了。”梓明惜神色一凛,周身法力涌动,警惕地扫视四周,出声提醒他们。
站在圈里的苟剩只觉得后腰一阵奇痒,似有头发丝在轻轻挠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嘴里不停地呢喃道:“好痒,好痒啊……”
阿晦轻瞥了一眼苟剩,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几步,堪堪踩在圈子边缘。他手中的黄灯笼随着动作晃动,颤动的烛火光照得苟剩的脸苍白又诡异。
随后他开口问张愈:“水鬼有什么特征吗?”
张愈听到阿晦的问题,答道:“水鬼千奇百怪,不过特征与水脱不了干系。若被它寄生的话,会全身瘙痒难耐,湿气加重,后背生长裂纹,逐渐被水鬼同化,沦为它的替死鬼。对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说着回头,就见已经失去理智的苟剩张手朝着阿晦疯狂扑去,“……了?”他怔了下。
阿晦早有预料般地侧身,毫不犹豫越过红圈跑了出去,而苟剩刚踩上红圈,就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滚出了圈外。
蜡烛的火光异常跳跃着,梓明惜心中一紧,忽然抬头,那只水鬼趴在义庄的房梁之上,模样可怖,脏乱的发丝湿漉漉垂着,不住地滴落水珠,在地上汇聚成一小片水渍。
那一双凸起的眼珠子全黑,没有眼白,不带任何情绪直勾勾盯着底下的人,惨白的皮肤上裂纹纵横交错,脸庞臃肿。
水鬼的四肢修长且扭曲,伸出利爪,寒光骤闪而过,朝底下的梓明惜疾速冲去,后者迅速右手拔剑出鞘,发出一声铮鸣。
她抬剑挡住水鬼爪子,扭头对张愈大喊:“快施阵——什么情况?”她懵了一下,就看见苟剩发狂大叫着,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双眼痴呆,手舞足蹈地一头冲向张愈。
而张愈反手擒住对方压倒,伸手就扣住苟剩的下巴,为防止对方咬人,还用膝盖压住对方后背,然后抬头试图向她解释:“等等师妹,他被寄生了——哎!别咬我的手!”
义庄里光线较暗,阿晦走近了,用黄灯笼照亮苟剩的脸,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天他一直在啃指甲抓痒,很吵,原来是被寄生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梓明惜正与水鬼僵持着,听见他的话,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
“你们也没问啊。”
阿晦一脸无辜,举起黄灯笼,朝梓明惜所在方向照去。他注意到水鬼的模样,目光下意识往上方微微一斜,表情有点意外,“……王大生?”
水鬼的动作一顿,梓明惜乘机施展风水诀,手中剑刃上泛起层层水波荡漾,凝成一道细浪,闪烁着幽幽荧光。
她抽出刃,猛地朝水鬼的脑门一劈而过,将其击倒在地,剑上附着的水珠钻进对方的脑子里一顿搅拌,又从表皮渗出。收起剑的梓明惜看着倒地不起的水鬼:“……他还残留着生前意识。”
张愈双手掐诀,一道法力从他指尖涌出,形成灵牢笼将水鬼和苟剩困在其中。他看向梓明惜:“这附近可有云青书院的弟子?请他们驱下寄生。”
“有的。”梓明惜将剑收入剑鞘,“你去联络他们,我先将苟剩绑好,免得他咬着舌了。”
张愈应了一声,阿晦朝着水鬼走近,梓明惜见状出声提醒:“别靠太近,小心出事,你和这水鬼生前认识?”
“嗯,认识呢,熟人。”
他提着灯笼蹲下,烛火照到水鬼的脸,水鬼身体哆嗦了一下,仿佛害怕烛火的亮光。阿晦看着水鬼,烛光也照到他自己身上,勾出一层暖黄色的轮廓,“还是我收的尸。”
他很淡定地回忆道:“……记得是庆霞十一年八月死的,当时下大雨来着。”
梓明惜往水鬼身上贴了数道符纸,对他说:“熟人就好办了。稍会儿你可以跟着云青书院的人,帮忙超度这只亡魂。”
“我吗?”阿晦神情略微复杂,还是应下了。
张愈去外面站好,催动自身法力,扩大灵波范围,没过一会,不远处便有两道黛青色的灵波回应共鸣。
“书院的人回应了,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回头说完,和梓明惜在义庄里布好驱邪阵法,就带着人出去碰头。
云青书院的两名弟子匆匆赶到附近,左看右看,有些迷路了,赶忙催动自身灵波再次共鸣,这才成功汇合。
“原来如此,是水鬼作祟啊。”一位身着黛青色调服饰的女子看向张愈,行礼道,“交给我们吧,我和师哥秋练刚结束,也是除的水鬼。”
“多谢二位援手。”张愈向两人拱礼道谢。
“接下来跟镇长说一声就好了……”梓明惜想起什么,对他说,“我们东西还没买完吧?卖光就糟了。”
“应该不会这么快卖光吧?”
“那就得去附近的津海买,啧,预算要超了。”
两人逛了一圈镇子,丝绸确实卖完了。眼看即将黄昏,老镇长找上他们,说自己有存货,可以便宜卖给他们。
在此之前,另一边——
小明柃坐在车厢里,双手靠在窗边,眼里满是好奇,盯着车外正和一只狗僵持不下的黑色人影。
那是一位年轻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漆黑。他穿着一袭黑袍,掩起袖,面对大黑狗退后半步,宽大的袖子将他的身躯大半遮住,身后的长发用一根青色带子系着。
大黑狗全身毛发竖起,低声威胁着,不愿退让。
“诶,大哥哥,”明柃忍不住探头问道,“它为什么要追着你呀?”
明柃远远就看到了这场追逐战,从街头追到街尾,黑衣人甚至是飘着跑的姿态,只是速度并不快,甩不掉大黑狗。
那家伙一看就不是活人,身上却没什么邪气,不像犯过杀孽的恶鬼。师兄师姐说过,这种没闹事安分守己的鬼祟是可以送到冥界安居的,闹事作恶的也可以送去冥界镇压思过。
那个黑衣人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紧盯着大黑狗。
明柃想了想,丢了一小块扒皮红薯,大黑狗虽对黑衣人警惕,还是尾巴摇起,低头吃了起来。
见此,黑衣人似乎松了口气,放下袖子,转身就要溜走,明柃连忙叫住他:“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看看明柃,又看看大黑狗,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我的……名字?”
黑衣人语气茫然地说完这句话,就砰地变成黑烟消散在原地,只留下明柃一脸困惑坐在车厢里,大黑狗见人跑了赶紧开溜。
爹好像没教过,这是什么情况?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算了,待会去问师兄师姐吧。
然后他扭头就忘了。
——
这位葬衣人很特殊,前面忘了,后面忘了,以至于再遇上游书生,明柃压根没认出来
[吃瓜]这章短,因为二合一太长
梓明惜:一拖二,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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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 水鬼当道逢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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