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白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灼烧感中恢复意识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宿醉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他太阳穴上一下下敲击。他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板。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刺鼻的酒气，而是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种温和的食物香气。
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卧室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冬日上午苍白却明亮的阳光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姜辞暮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光，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指尖，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似乎是察觉到床上的动静，姜辞暮立刻抬起头，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沈听白看到他清澈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一夜未眠。那眼神里，没有了前几日的冷淡和抗拒，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担忧，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柔软。
“醒了？”姜辞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站起身，动作轻柔地扶着他坐起来一些，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头疼吗？胃难不难受？”
沈听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发出一声粗嘎的气音。
“先别说话。”姜辞暮制止了他，转身从旁边的床头柜上端过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深色的、冒着微微热气的汤水，“我煮了醒酒汤，放了葛根和蜂蜜，温度刚好，你喝一点。”
他用小勺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沈听白唇边。动作自然熟练，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争吵和隔阂。
沈听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专注而温柔的神情，看着他眼下的疲惫，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愧疚、还有一丝无地自容的狼狈瞬间涌了上来。他顺从地低下头，喝下了那勺微甜带苦的汤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却缓解不了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
一碗汤慢慢见底。姜辞暮放下碗，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替他擦了擦嘴角。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沈听白靠在枕头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嘲：
“公司……没了。”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投入的钱，团队的心血，还有……我那些可笑的规划，全都打水漂了。”
姜辞暮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有点能力。”沈听白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脆弱，“从小到大，读书，竞赛，做什么好像都还算顺利。我以为创业也一样……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拼命，就能成。可现在才发现……我太高估自己了。市场、人脉、时机……我一样都没玩转。我太天真，也太……无能。”
他将“无能”两个字咬得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姜辞暮的心上。
沈听白转过头，看向姜辞暮，眼神复杂，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深深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无力感。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辞暮，我……我可能，耽误你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想起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要为他打造一个坚固的港湾，想起自己因为他与林薇的联系而勃然大怒，那份可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如今惨淡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讽刺。他连自己的事业都守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还有什么能力去承诺未来？
“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还怎么……”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自我否定和绝望，已经清晰得让人心痛。
姜辞暮看着他，看着这个一向骄傲、自信、仿佛永远挺直脊背的男人，此刻被失败感和自我怀疑击垮，蜷缩在角落里，否定着自己的一切。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空洞的安慰。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沈听白放在被子外、冰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温暖他。
“听白，”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像清晨穿透云层的第一缕光，“公司没了，可以再想办法。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他顿了顿，凝视着沈听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沈听白，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耽误。”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公司，也不是你所谓的‘能力’。是你这个人，你的骄傲，你的固执，甚至……你偶尔的坏脾气。”姜辞暮的耳根微微泛红，但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人。这次的失败，不会改变这一点。”
沈听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清澈眸子里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坚定，看着他因为熬夜而显得苍白的脸上，那抹不容置疑的认真。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坚冰开始出现裂痕，一股酸涩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他猛地别开脸，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但姜辞暮握着他的手，却更加用力了。
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影到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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