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醒酒汤的温暖,和姜辞暮眼中毫无保留的心疼与坚定,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了短暂的涟漪,随即被更深、更冷的沉默吞没。
沈听白别开脸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靠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那苍白的冬日天空能吸走他所有的情绪。姜辞暮握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骨的僵硬和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接下来的几天,沈听白像是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他不再去关注任何与“磐石”破产相关的后续,也不再接听除了家人和极少数必要联系人之外的电话。他住在公寓里,作息混乱,有时整日不言不语,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或是机械地翻阅一些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厚重外文书籍。
姜辞暮留了下来,默默地照顾着他的起居。他会做好清淡的饭菜,会收拾满地的狼藉,会在他深夜无法入眠时,安静地陪在客厅,只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他试图交谈,试图打开那扇紧闭的心门,但每一次,沈听白要么以沉默回应,要么就用极其简短的“没事”、“不用管我”搪塞过去。
他的孤傲,在此刻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他所有的脆弱、不甘和自我怀疑紧紧包裹其中。破产的打击,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不仅斩断了他事业的前路,更深深地挫伤了他从小到大赖以支撑的自信与骄傲。他无法接受自己在最重要的人面前,露出如此狼狈和“无能”的一面。他甚至觉得,姜辞暮那无条件的包容和温柔,更像是一种怜悯,刺痛着他敏感的自尊。
一周后的一個傍晚,姜辞暮将炖好的汤放在茶几上,轻声道:“听白,吃点东西吧。”
沈听白没有看那碗汤,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让姜辞暮心慌的疏离:
“辞暮,你回去吧。”
姜辞暮动作一僵。
沈听白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几天下来,他消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锋利,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却燃起一种近乎决绝的冷焰。
“回学校去。”他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
“我不走。”姜辞暮固执地站在原地,声音微微发颤,“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走?”
沈听白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一种让姜辞暮陌生的冷静:“我现在哪样?一个失败的,需要被人可怜、被人照顾的废物?”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姜辞暮急切地反驳,心脏像是被他的话刺穿。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听白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痛苦和焦躁,“留在这里,每天看着我这张丧家之犬的脸?提醒我有多么一败涂地?还是用你的温柔,时时刻刻对比着我的无能?”
他的话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姜辞暮的心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听白,看着他将自己所有的关心都扭曲成了一种侮辱。
“沈听白!你非要这样吗?非要推开所有人,一个人扛着才行吗?”姜辞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是气的,也是心疼的。
沈听白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宽阔的肩膀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疲惫,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说:
“我决定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说出后面那句话的勇气。
“我联系了国外的导师,申请了留学。去英国,或者美国。手续已经在办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姜辞暮耳边嗡嗡作响。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沙发才站稳。
“出国……留学?”他喃喃地重复,心脏像是瞬间被掏空了,“为什么……一定要走?”
沈听白依然没有回头,声音隔着几步的距离,冰冷而遥远:“在这里,我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提醒我的失败。我需要离开,需要去一个全新的环境,重新开始,锻炼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谈感情,也没有能力给你任何未来。留在这里,只是彼此耽误。”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姜辞暮惨白的脸上,那眼神里有痛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决断:“等我……等我变得足够好,足够强大,不再是这样一副落魄样子的时候……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我再回来找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承诺,但在此刻姜辞暮听来,却更像是一纸冰冷的诀别书。
“所以……你要走?”姜辞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自己?还是为了……摆脱我?”
沈听白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几乎要忍不住上前擦掉他的眼泪,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但最终,他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那该死的骄傲。
“随你怎么想。”他偏过头,避开那让他心碎的视线,“你走吧。在我离开之前,我们……不要再见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姜辞暮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他看着沈听白冰冷而固执的侧影,看着这座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的孤岛,心如同被彻底碾碎。他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男人的决定。他的骄傲和他的敏感,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也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无情地推开。
最终,姜辞暮什么也没再说。他深深地看了那个背影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在灵魂里,然后,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门口。
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像是一声最终的审判。
沈听白依然僵硬地站在窗边,直到听见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电梯口,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他将脸埋入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阳光早已彻底隐没,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霓虹透过窗户,映照着他蜷缩的、孤独的身影,也映照着这个刚刚做出艰难决定,却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半灵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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