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斥相亲？
排斥通过相亲认识到的人？
虽然是两个问题，但刘若柠心里划了等号——都排斥。
她不愿透露真实想法，随口扯谎，真假参半，含糊其辞，“排斥不至于，只是觉得尴尬，不习惯。”话音一落，她移开视线。
不是非此即彼的明确答案，罗毅辰心里隐隐有种失落感，起初因她而微微荡漾的异样心情，无声坠到地上。他想追问，却很识趣的没有，只是无声看向对方，指望从细枝末节中再知道些什么。
这道无形的目光存在感太强，若带有温度，即便不至于灼热，时间久了，也会烫成焦黄。刘若柠不自在的抬眼瞟了两次，以为对方发现她说谎，正想该用什么借口搪塞。
但她很快意识到，如果再围绕这个问题做解释，“假话”的嫌疑太重，这时候最好转移话题。
于是故作镇定试探，眼神也直视对方，“罗先生为什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罗毅辰眼神松懈下来，“我只是在想，刘小姐排斥相亲的理由是什么。”
刘若柠不解，反问道：“罗先生喜欢‘相亲’？”不等对方回答，她干脆开诚布公，问出口最让她好奇的问题，“有一点我很想知道，罗先生为什么答应来‘相亲’？还是说‘相亲’这件事，男人一般比女人积极？”
她的话看似正常，却让罗毅辰捕捉到某些信息。
她没有正面否认他的话，相当于间接承认；问他为什么答应来相亲，隐约是不希望他答应的；又问相亲为什么男人比女人积极，说明这是她当下的感受，同时也印证出她的不积极。
这些都让罗毅辰更加确定，她排斥相亲，包括人。
他没想到随意抛出的试探性钩子，被对方轻易咬住，一时忍俊不禁，神情也变得意味不明，嘴角似噙着笑意，极不明显，“原来刘小姐是这么想的。”
刘若柠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承认，我是被家里长辈软硬兼施安排来的，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
刘若柠惊讶于男人的坦诚。
这话本身听上去，或多或少是遭人讨厌的，但他神色真挚、语气诚恳且实事求是的表达，她没觉得不被尊重，反而越发好奇接下来的话。
“但‘相亲’本身，我并不排斥，也不认为这是坏事，更不是刘小姐所想的为了‘结婚’而‘积极参与’的类型。我倾向顺其自然，也希望遇到合适的爱人再结婚。但如你所说，父母们等不及了。作为子女，偶尔需要配合父母的苦心，所以我来了。”
刘若柠听得出神，没等反应，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作为交换，刘小姐排斥相亲的真实原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
刘若柠抬眸，对上男人坚毅坦荡的神情。既然对方率先坦白到这一步，她也没必要再措词隐瞒，直言道：“我确实不愿意来。”
如实交代，让她突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也不在意对方将如何看待自己，毕竟这将是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坦言，“没有特殊原因，只是觉得两个不相关的人，坐在一起没话找话，试图强行找出彼此的交集圈，很有负担，也很有压力。”
罗毅辰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好像是有点。”
“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挑明，这样不会浪费彼此的时间，对大家都好。有缘分呢，当个朋友，实在连朋友都当不了的，吃完饭一拍两散，这么大的城市，肯定也不会再有机会碰上。”
罗毅辰眉毛一挑，越听越有趣味，“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看向刘若柠的眼神里，藏着隐晦的笑意，目光深沉而温柔的拂过女人，是一种对许久不见之人的打量。
她好像，还是那只不愿人靠近的刺猬。
五六道菜陆续端上桌，荤素搭配，色香俱全。最后一道是一锅冒着热气的鱼汤。热锅中央堆积着略高于锅沿的白色鱼肉，四周环绕乳白色汤汁，绿色的香菜叶不规则散落到肉上，漂浮在汤的表面，热气缭绕，连带鱼汤的美味一起徐徐飘出。
罗毅辰盛了碗汤，轻放到刘若柠手边，柔声提醒，“小心烫。”
这一举动，刘若柠没有多想，只当是男人绅士的体现。她道过谢，把碗推到自己面前。
她原本是不饿的，然而美食当面，犹豫不得。若胃里硬要放一碗汤，也是有空间的。
刘若柠刚喝下一口汤，对面传来声音。
男人语气平淡，像打发时间的无心闲话，“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刘小姐是做什么的工作的？”突然想到对方的话，紧接着补充道，“只是随便聊聊，刘小姐千万不要有压力。”
这话一听，刘若柠油然而生一种感觉，他绝对在故意挖苦她，只是自己没有证据！
“最近在休息，还没有开始找工作。”
面对一个只会见一面的男人，刘若柠不打算阐述之前的工作经历。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遵循应有的社会社交礼仪，又把同样的问题转问对方。
“我是医生。”
“白衣天使，治病救人，挺好的，挺厉害。”
刘若柠的语气乍一听毫无灵魂，配合机械式的两下点头和几分礼貌假笑，让人感觉她的钦佩像是假装出来的。实际上，刘若柠没有看轻医生行业，诸如医生一类的伟大职业有很多，她都十分敬重。只是表现平常而已。
罗毅辰抿嘴轻轻一弯，透着无奈，低调得难以察觉。
她总能轻易把话题终结，毫无延展性。
大概八点钟，终于结束了这顿被双方家长安排的“相亲饭”。
不等走出饭店，门口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鼻头一阵泛酸。刘若柠抬手往高提了提围巾。
她转身对紧跟着后面出来的男人说道：“多少钱？我们AA吧。”低头翻出包里的手机，“我直接扫你微信收款码就可以。”
罗毅辰怔了怔，神色疑惑，沉声问道：“刘小姐是在和我划清界限吗？”
一语中的，刘若柠极力控制神情，找借口遮掩，“罗先生别误会，我只是不习惯占别人便宜。而且谁也没有规定男女一起吃饭，必须由男人买单。更何况你我非亲非故，所以你没必要……”
罗毅辰打断她的劣质借口，“没必要什么？”
刘若柠正思考该如何回应，忽然明白过来。
不对，她为什么要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为什么解释这么多？
她转眸对上男人的眼神，神情和语气同样坚定，“是，我是在和你划清界限。”
罗毅辰脸色凝重，知道她不是随便说说。饭桌的谈话，所有对彼此的了解，均是蜻蜓点水的程度。她把握的刚刚好，总能在不经意间迅速拉开彼此的距离，把两个人的关系维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或者说恰到好处的维持在难以更进一步的距离上。她没有给他机会了解她，同时也无心探索他。
刘若柠侧过脸去，眉眼透着冷意，“我以为刚才我们已经达成一致。罗先生是为了应付父母，我也是。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也无意继续发展……”
“你怎么知道我无意继续发展？”罗毅辰再次打断。
“什么？”刘若柠抬眸直直盯着他，眼底满是茫然疑惑。
罗毅辰对视几秒后，脸色一松，转移话题，语气透着一股霸道意味，“太晚了，我去开车，送你回去。”
他深知，如果现在挑明，表达出想继续发展，无疑会让对方躲得更远，所以现如今他只能打迂回战。该出击时不能犹豫，该收手时要得沉住气。
刘若柠愣怔在原地，看着走远的人影，想不通对方出尔反尔的意图。男人似乎生来就一副不苟言笑的长相，周身散发着无法轻易靠近的威严，像是说一不二的人。
她没想到，他竟然言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这下，哪怕姑姑说他有稳定的职业和收入，她也不要继续相处了。工作谁没有？再说她的收入也很好！
刘若柠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当罗毅辰开车回到饭店门前时，已空无一人。他无奈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绝情。”
罗毅辰开车刚绕到马路上，碰巧看到刘若柠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前，而他不偏不倚的停到对方面前。
他开启副驾驶车窗，探头叫道：“刘小姐，好巧啊。上车吧，我送你。”
“……”
刘若柠平抚好心里对男人的芥蒂，礼貌回绝，“不用了，我等会儿公交就……”
“嘀——嘀——嘀——”
后方来车的三次鸣笛，打断她的话。
刘若柠知道司机的紧急，不然也不会连续大声按三次。眼看罗毅辰并无离开的意思，她快步走上前，坐进车内。
车里很暖，对着副驾驶的暖风已经打开。
罗毅辰目视前方，往刘若柠的方向扫了一眼，“如果你觉得太热，就自己关。”
“好”。
她小幅度转头余光瞟了一眼对方，表情很冷，浑身散发的冷气，足以让车内温度再降至零下。她正是被这种气场欺骗，误以为他说一不二。
但一码归一码，她刚才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也是不礼貌的行为，应该道歉，“抱歉，刚才……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自觉理亏，说得吞吞吐吐。
罗毅辰依旧目不斜视，“可以理解。”
刘若柠没再多解释，缓缓开口，“麻烦你在前面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把我放下就行，离得不远，我走几步就能到，不麻烦你跑一趟了。现在堵车，免得一会儿你回去也不方便。”
“好。”
车走走停停，一辆挨着一辆。放眼望去，整条街道都是红色的汽车尾灯堵在马路上，看不到尽头。
刘若柠百无聊赖，拿起手机打发时间，才看到闺蜜韩颜早就发来的消息。
【柠柠你回来了？！今天回来的吗？】
【回来怎么没有联系我？我命令你，今晚速来见我！】
刘若柠紧绷的心情略微舒展，迅速回复过去。
【我刚回来，一回来就被安排了相亲，所以才没顾上联系你。】
【明天见。吃饭再聊。】
韩颜哪里能等到明天，消息秒回过来。
【相亲？！姑姑是多么迫不及待把你嫁出去。】
【男人长什么样？帅吗？】
【长得好看，人品也好的话，你正好也谈谈恋爱吧。暂且不说结果如何，拿来练手也可以啊。】
刘若柠回复时，故意卖了个关子。
【好奇的话，不如今晚你来找我吧，我给你详细说说他帅不帅。】
当罗毅辰已停到刘若柠说的路口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迟迟不愿出声惊扰。似乎只要不打破，他们之间也是没有距离的。
女孩安静低头看手机，时而专注，时而嘴角会微微上挑，左侧脸颊上的酒窝，也会随着情绪深度变化而若隐若现。从侧面，能够直观看到对方优越的鼻型，小巧挺拔，鼻梁弧度美得恰如其分。
当他的视线逐渐上移，无意间发现左侧额角碎发下的那道疤痕时，神色变得凝重。
这疤痕，那个时候明明还没有的……
直到胸口前侧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才把罗毅辰的思绪拉回，他才出声，“到了。”
刘若柠急忙收起手机，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麻烦你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谢谢你的鱼汤，我先走了。”她连说两次“谢谢”，唯独没一个“再见”。
车门即将被打开之际，罗毅辰猛地叫住她，直呼全名，“刘若柠。”
刘若柠顿住，回过身怔怔看向他。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亲’，我也一样。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罗毅辰有点急切的说出这句话，生怕下一秒人再次消失不见。
“怎么帮助？”
“今天的见面，长辈们一定会问情况。如果我们有继续发展，自然是长辈们喜闻乐见的。相反，我们没有结果，那势必会安排下一场‘相亲’。”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我们之间配合演戏，把对方当成借口，必要时利用一下，或许能免去再被安排。”
见对方没有说话，他补充道：“当然，不用有压力，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刘若柠对这个提议确实心动了。
谈不上担心发生什么，而是今天来见罗毅辰，姑姑免不了要问，如果这次回绝了一个，必然会有下一个。这个方法虽然算不上一劳永逸，但至少短时间内能落得清闲。
“我同意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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