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的秋天,A大图书馆三楼的中文系阅览区总飘着淡淡的桂花香。窗外的香樟树把枝叶伸到窗沿下,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进来,在木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溺鸢趴在桌子上,盯着电脑屏幕上“民国散文中的市井意象研究”这行论文题目,指尖反复敲击着键盘,又一次次删掉——她找了半个月资料,翻遍了校图书馆的民国期刊合订本,却始终抓不住论文的核心脉络,连开篇的摘要都改了五版,越改越觉得混乱。
桌上摊着的民国资料书被翻到了折角,旁边放着半杯早已凉透的美式咖啡,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周溺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想起身去茶水间倒杯热水,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带着点书卷气的温软,像秋日里晒过的阳光,落在皮肤上暖融融的:“同学,你能让一下吗?我想拿这本书。”
她猛地抬头,撞进一双褐色的眼眸里。那双眼瞳比记忆里的琥珀更温润,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会弯出两道浅纹,像被月光揉过的水波。男人穿着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串着的紫檀木珠——珠子颜色深润,一看就是常年佩戴的旧物,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手里拿着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民国散文精选书本,书脊处贴着图书馆的分类标签,指尖正落在周溺鸢挡住的书架格子上。
周溺鸢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有根细弦在胸腔里轻轻颤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她盯着男人的眉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某个模糊的梦,或许是某张旧照片,可越是回想,记忆就越模糊,只剩下心口隐隐的悸动。她连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碰到身后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脸颊瞬间涨红:“抱歉,你拿吧,我没注意挡住了。”
男人伸手抽出书架上的书,指尖碰到书脊时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他低头看了眼周溺鸢桌上的电脑屏幕,目光在论文题目上停留了两秒,忽然笑了,眼角的浅纹愈发明显:“研究民国文学?我对这个领域也有点兴趣,或许能帮上你——我这里有几篇没公开的民国文人手稿复印件,可能对你的选题有用。”
周溺鸢愣了愣,看着他眼底坦荡的善意,她点了点头。她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我叫周溺鸢,中文系的研究生,研二。”
“沈瓷砚,历史系的老师,教中国近现代史。”他伸出手,掌心干燥温暖,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周溺鸢感觉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到心口,像冬日里喝了杯热姜茶,“刚好我办公室就在隔壁楼,那些资料都放在抽屉里,你要是需要,明天下午三点可以来找我。”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有淡淡的薄茧——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再抬头看他的脸,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用力点头,指尖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收回:“谢谢沈老师,麻烦您了。”
“不客气。”沈瓷砚笑了笑,把民国散文精选书本抱在怀里,“明天下午我在办公室等你,历史系三楼302室,门上贴着我的名字。”说完,他又看了眼周溺鸢桌上的凉咖啡,补充道,“写论文别熬太晚,注意休息。”
那天晚上,周溺鸢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沈瓷砚的眼睛,还有他说话的声音——清润、温和,像民国时期留声机里的老唱片,缓缓淌进心里。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让她心神不宁,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麻。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深棕色的旧木盒,盒子是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说是她出生时就放在襁褓里的。
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一块暖白色的羊脂玉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展翅的鸢鸟,线条流畅,玉质温润,摸上去还带着点凉意。她把玉佩贴在胸口,忽然想起了一个反复出现的梦——梦里是条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雨丝斜斜地落,一个穿深灰长衫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里举着把绣了墨梅的油纸伞,轻声问她“姑娘,要伞吗”,还在一个小本子上给她画了个水袖轻扬的戏曲人物。
以前她总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梦,可今天见到沈瓷砚后,梦里的场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男人的眉眼、说话的语气,甚至腕上的木珠,都和沈瓷砚一模一样。周溺鸢摩挲着玉佩上的鸢鸟,心口忽然一紧,一种荒谬却又无比笃定的念头冒了出来:那个梦,会不会是她的前世?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周溺鸢站在历史系三楼的走廊里,手里攥着个装了水果的纸袋——是她早上特意去学校门口的水果店买的,想着感谢沈老师帮忙。302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书的声音。她轻轻敲了敲门,听到沈瓷砚说“请进”,才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不大,靠墙的位置摆着两个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籍和资料,大多是关于民国历史的。沈瓷砚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摞厚厚的资料,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是学校奶茶店最受欢迎的焦糖珍珠口味,也是周溺鸢常点的款式。
“来了?坐吧。”沈瓷砚抬头看见她,放下手里的书,把奶茶推到她面前,“早上碰到你们系的陈同学,问了下你的喜好,她说你喜欢喝这个。”
周溺鸢接过奶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她把水果袋放在桌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沈老师,您太客气了,还麻烦您特意买奶茶。”
“举手之劳。”沈瓷砚笑了笑,把桌上的资料推到她面前,“这些都是我之前整理的民国文人手稿复印件,有几篇提到了散文里的市井描写,你看看能不能用。还有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几张老照片,“这是我去年去南京考察时拍的秦淮河旧景,或许能帮你理解当时的市井环境。”
周溺鸢低头翻看资料,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她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忽然愣住了——照片上是个穿深灰长衫的男人,站在秦淮河畔的青石板路上,手里举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伞骨处绣着枝墨梅。男人侧对着镜头,眉眼间的温和与沈瓷砚如出一辙,连腕上的紫檀木珠都一模一样。
“这张照片是……”周溺鸢的声音有些颤抖,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男人,眼眶瞬间红了。
沈瓷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拿起照片,语气里带着点感慨:“这是民国时期的一位编辑,也叫沈瓷砚,和我同名。我去年在南京的档案馆里找到的,觉得特别有缘,就复印了一张带回来。听说他当年在南京的文渊书局工作,后来因为时局动荡,下落不明了。”
周溺鸢的心跳越来越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她想起了那个反复出现的梦,想起了脖子上的鸢鸟玉佩,想起了沈瓷砚掌心的温度——原来不是梦,是她前世的记忆。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前世给她撑伞、给她画虞姬的沈瓷砚;而眼前的沈瓷砚,就是他的转世。
沈瓷砚见她哭了,连忙从抽屉里拿出纸巾,递到她手里,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资料不合用?”
周溺鸢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他,声音哽咽:“沈老师,您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这辈子,是很久很久以前。”
沈瓷砚愣了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他想起自己也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个穿驼色毛呢大衣的姑娘,站在戏院门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戏票,雨丝打湿了她的发梢。他总觉得那个姑娘很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是谁。直到今天见到周溺鸢,梦里的姑娘忽然有了脸。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时,心跳漏了一拍。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我也觉得,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了。像是……等了彼此很久。”
从那天起,周溺鸢和沈瓷砚的联系越来越多。她经常去他的办公室请教论文问题,有时会带着自己泡的龙井——她发现沈瓷砚喜欢喝浓茶,每次都特意多放些茶叶。沈瓷砚也会陪她去图书馆查资料,帮她梳理论文框架,有时还会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
他们聊民国时期的文人轶事,聊申报上的老新闻,聊彼此的生活习惯——周溺鸢知道了沈瓷砚不喜欢吃香菜,每次吃饭都会特意嘱咐服务员不要放;沈瓷砚也知道了周溺鸢喜欢看老电影,周末会找些民国时期的黑白影片,和她一起在办公室里看。
沈瓷砚发现,和周溺鸢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开心。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像盛着星星;她认真读资料的时候,会微微皱着眉头,指尖轻轻点着纸页,模样很可爱。他开始期待每天能见到她,早上会提前到办公室,泡好她喜欢的奶茶;晚上会等她写完论文,送她回宿舍楼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身离开。
周溺鸢也越来越依赖沈瓷砚。他会在她写论文熬夜时,给她带热乎的馄饨;会在她因为论文焦虑时,陪她在校园里散步,给她讲民国时期的趣事;会在她生病时,提着粥和药,去宿舍楼下等她。她想起了前世的遗憾——前世的沈瓷砚没能回来,他们的爱情死在了战火里;这一世,她害怕历史重演,害怕再次失去他。
2024年的元旦,学校在大礼堂举办跨年晚会。沈瓷砚提前一周就买好了票,约周溺鸢一起去看。晚会上,学生乐队唱了首老歌,灯光璀璨,歌声温柔。沈瓷砚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杯热可可,悄悄递到她手里——他记得她冬天容易手脚冰凉,特意买了热饮给她暖手。
周溺鸢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满是爱意。晚会快结束时,主持人邀请全场观众一起倒计时。当“3、2、1”的声音落下,窗外绽放出绚烂的烟花,把夜空染得通红。
沈瓷砚忽然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出大礼堂,来到操场的草坪上。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溺鸢,眼神认真得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溺鸢,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陪着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周溺鸢看着他眼底的爱意,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愿意,沈瓷砚,我愿意。”
沈瓷砚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一世,我绝不会再错过你。”
他们像所有情侣一样,开始了甜蜜的恋爱。沈瓷砚会陪周溺鸢去看她喜欢的画展,在每一幅画前听她讲画里的故事;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在她生日那天,给她准备惊喜——他知道她喜欢民国时期的首饰,特意去古玩市场淘了一枚银质的梅花胸针,戴在她的衣服上,说“像你一样好看”。
周溺鸢也会为沈瓷砚做很多小事。她会给他织围巾,选了他喜欢的深灰色,织了整整一个月;会给他洗衬衫,每次都用手洗,怕洗衣机洗坏了;会在他讲课累了的时候,去他的办公室,给他按摩肩膀,听他讲课堂上的趣事。
寒假的时候,沈瓷砚带周溺鸢回了趟家。他的父母住在一个小城里,人很和蔼。沈妈妈拉着周溺鸢的手,给她塞了很多零食,说“早就听瓷砚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真是个好姑娘”。沈爸爸则陪着他们聊天,还拿出沈瓷砚小时候的照片给她看,照片里的小男孩穿着白衬衫,眉眼间已经有了现在的温和。
他们开始规划未来。沈瓷砚说,等周溺鸢毕业,就娶她;他们要在A市买一套带小院子的房子,院子里种上周溺鸢喜欢的梅花,再搭个葡萄架,夏天可以在架下乘凉,冬天可以一起在屋里烤火。周溺鸢笑着点头,靠在他的怀里,觉得这一世终于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和心爱的人相守一生。
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把一对好鸳鸯给拆散。
2024年的夏天,沈瓷砚接到了一个去英国剑桥大学交流的机会,为期两年。这个机会很难得,对他的学术研究很有帮助,学校也很支持他去。
沈瓷砚拿着通知,犹豫了很久。他不想离开周溺鸢,不想错过她毕业的日子,不想让她一个人等他两年。可他也知道,这个机会对他的事业很重要,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他把周溺鸢约到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看着她笑着吃馄饨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溺鸢,我……我接到了一个去英国交流的机会,要去两年。”
周溺鸢手里的勺子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看着沈瓷砚,眼里满是失落,却还是强忍着眼泪,笑着说:“那很好啊,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应该去。”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沈瓷砚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单,怕……怕两年后会有变化。”
“不会的。”周溺鸢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会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娶我。两年很快的,我会好好写论文,好好毕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做到了。”
沈瓷砚把她抱得更紧,眼泪落在她的头发上:“溺鸢,等我回来,我一定娶你。这两年,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给你寄礼物,不会让你孤单的。”
离别那天,A市国际机场里人来人往。周溺鸢抱着沈瓷砚,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把他的衬衫都哭湿了。她攥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我会的。”沈瓷砚擦了擦她的眼泪,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看房子,好不好?”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响起,周溺鸢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飞机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天际。她拿出手机,收到了沈瓷砚发来的消息:“溺鸢,我会想你的,每天都想。等我回来。”她笑着回复:“我也是,我等你回来。”
沈瓷砚到了英国后,每天都会给周溺鸢打电话。有时是早上,他会叫她起床,给她讲英国的日出;有时是晚上,他会陪她聊论文,听她讲学校的趣事。他还会给她寄礼物——英国的巧克力、剑桥大学的明信片、还有他在当地买的小首饰,每一件都带着他的心意。
周溺鸢也会给他寄东西——她织的毛衣、家里做的腊肉、还有她拍的校园照片,告诉她“院子里的梅花已经种好了,等你回来就能看到了”。他们就这样靠着电话和书信,维持着这段跨越国界的爱情,期待着两年后的重逢。
可半年后,意外发生了。沈瓷砚在一次去伦敦考察的途中,遇到了地震。当时他正在一家博物馆里看民国时期的文物,地震发生时,博物馆的屋顶突然坍塌,他被埋在了废墟下。
当周溺鸢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时,整个人都傻了。电话里说,沈瓷砚失踪了,救援队正在全力搜救。她立刻买了飞往英国的机票,一路上不吃不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瓷砚一定没事,他一定会等着她。
可当她到达伦敦,赶到救援现场时,等来的却是一个让她崩溃的消息——沈瓷砚的遗体被找到了,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周溺鸢的笑脸。
周溺鸢抱着沈瓷砚的遗体,哭得撕心裂肺。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她摸着他冰冷的脸颊,想起他们在图书馆初遇的那天,他递过来的那杯热奶茶;想起跨年晚会时,他在烟花下对她许下的承诺;想起他们规划的未来,带小院子的房子,种满梅花的庭院……那些幸福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却都成了无法实现的泡影。
沈瓷砚的葬礼在英国举行,之后他的骨灰被送回了国内。葬礼那天,周溺鸢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他给她买的那杯热可可的杯子——杯子早就空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扔,像是还能感受到当初的温度。她脖子上的鸢鸟玉佩被摸得光滑发亮,那是两世的羁绊,可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带着这份羁绊活下去。
沈瓷砚的父母哭得几乎晕厥,沈妈妈拉着周溺鸢的手,哽咽着说:“鸢鸢,委屈你了……瓷砚他还说,等回来就娶你,可他怎么就……”话没说完,就被泪水打断。周溺鸢摇了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委屈,比起失去沈瓷砚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葬礼结束后,周溺鸢回到了A大。她收拾了沈瓷砚留在办公室的东西——一摞厚厚的民国资料、那张秦淮河畔的老照片、还有他没写完的学术论文。她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像是在珍藏他们之间最后的回忆。
后来,周溺鸢顺利毕业了。她没有留在A市,而是回到了家乡——一个安静的小城。她用沈瓷砚留下的钱,买了一套带小院子的房子,院子里种满了梅花,有朱砂梅,也有白梅,就像他们当初规划的那样。
每年冬天,梅花盛开的时候,周溺鸢都会搬张藤椅坐在院子里,泡一壶沈瓷砚喜欢的龙井,手里捧着他当年给她画的虞姬本子——纸页早已脆黄,炭笔勾勒的线条却依旧清晰,像是在诉说着两世的爱恋。她会对着梅花树说话,说今天的天气,说院里的猫又调皮了,说她又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沈瓷砚还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溺鸢守着这座梅花小院,一晃就是二十年。她没有再嫁,也很少与人往来,身边唯一的陪伴,就是沈瓷砚留下的那些东西,还有脖子上从未摘下的鸢鸟玉佩。她的头发渐渐有了银丝,眼角也爬上了皱纹,可她看梅花的眼神,依旧温柔,像是在看着心爱的人。
有一年除夕,天降大雪,把整个小院都裹成了白色。周溺鸢煮了一碗馄饨,是沈瓷砚生前最爱吃的虾仁馅,她学了很久才学会。她把馄饨端到窗边的桌案上,热气氤氲中,她恍惚看见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个人——穿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着,腕间的紫檀木珠轻轻晃动,正笑着看她,声音清润:“溺鸢,馄饨煮好了?我等了好久。”
她猛地抬头,窗外只有漫天飞雪,藤椅上空空如也。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进滚烫的汤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她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碰到冰冷的玻璃,指尖传来的寒意,像极了民国那年码头的雨,也像极了机场里消散的飞机尾气。
“沈瓷砚,”她轻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好想你啊……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日子就这样在等待中继续。周溺鸢的身体越来越差,七十五岁那年,她连下床都变得困难。她让护工把沈瓷砚的照片放在床头,把画本子压在枕下,玉佩依旧贴身戴着。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很快就能见到沈瓷砚了。
有天夜里,周溺鸢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民国十七年的雨巷,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檐角的水珠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穿深灰长衫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浅褐色的眼里满是温柔,手里举着那把绣了墨梅的伞,轻声问:“姑娘,要伞吗?”
她笑着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这一次,她没有再松开。男人把伞往她这边倾,半边肩膀很快沾了雨,却还是笑着说:“溺鸢,我来接你了。让你等久了。”
“你怎么才来?”她带着哭腔问,眼泪却笑着掉下来,“我等了你两辈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把她拥进怀里,声音还是那样清润,“我也等了你两辈子。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梦里的雨还在下,可周溺鸢却觉得无比温暖。她靠在男人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忽然觉得,两世的等待,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第二天清晨,护工走进房间时,发现周溺鸢已经没了呼吸。她躺在床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掌心紧紧攥着那个本子,脖子上的鸢鸟玉佩,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诉说着这段跨越两世的爱恋终于有了归宿。
护工整理她的遗物时,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周溺鸢用颤抖的笔迹写的:“沈瓷砚,我来找你了。这一世,我们不要再错过了。院子里的梅花,我替你看好了,你要记得,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
小院里的梅花还在开,每年冬天,雪白的花瓣落满青石板路,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那场冻雨,也像极了他们两世里,那场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爱恋。附近的邻居说,偶尔会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在梅花树下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旧本子,好像在等什么人。风一吹,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会笑着轻声说:“溺鸢,我在这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但所有人都知道,秦淮河畔的雨巷,A大的图书馆,还有这座种满梅花的小院,都藏着一段跨越两世的爱情。那些幸福的时光,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没能实现的承诺,没有化作岁月里的叹息,而是随着每年盛开的梅花,成为了永恒的约定——约定着下一世,他们还要在初遇的地方相见,再也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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