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兰斯皱着眉,不赞同的反驳我:“虽然大部分人都这样说,但我仍然很感激他,如果没有他,兰伽不可能活着回来,我相信其余孩子的父母和我是一样的想法。”
“哦,那又如何呢,感激有用吗?结果还不是那样。”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手指烦躁地拨弄着制服上的纽扣,“你跟我说这些废话干什么?跟你的儿子喊我妈妈有关系吗?”
他沉默一瞬。
“好吧,说回兰伽。”
“自从你…嗯,他回来以后,外在体征发生巨变,不仅头发变成白色,皮肤、牙齿、骨骼乃至四肢都在逐渐倒退回婴儿时期,大脑却超频发育。”
“为什么会这样?”我很惊讶,“难道是受到虫潮的影响?之前确实有过个体长时间暴露在兽群中产生异变的案例。”
“我起初也是这样认为,但那些人全都因为磁场干扰而发狂,自残自杀,兰伽并没有出现这种倾向。”兰斯将小崽子的脸扶正,发现他已经呼呼大睡。“如你所见,他的各项数值非常稳定,虽然身体变小了,但思维能力还停留在十八岁,只是偶尔会做出孩子气的举动。”
好吧,
偶尔。
我看着小崽子嘴角一滴晶莹的口水,眼睛发直,“所以,他这算是返老还童?这也太神奇了,他会一直变小吗?”
兰斯抽回手,他当然看见了儿子嘴角可疑的液体,可他懒得擦,淡淡地说:“研究所给出的结论是返祖。”
返祖?
好新颖的词汇。
我彻底呆滞了,“所以你们一家其实是畜生?我在和禽兽共处一室?”
我又想摸右口袋。
9.
“你……”兰斯一言难尽地看着余烬,骂人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对自己上心的事情是真有耐心,129个狙击枪的零件反复拆合上千次,不上心的事情一点都不理,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他只能一板一眼给文盲科普。
“现存人类的血统里有百分之八十都或多或少的携带异变动植物基因,人类的进化来源于此。世纪灾难爆发后,动植物最先受到地球磁场的干扰,它们体内最突出的特质飞速发展,比如龟壳变得更加坚硬,能抵御子弹,鹰眼的视力超越一百公里等。”
“与之相比人类的发展就落后许多,脆弱的身体难以抵御天灾**,所以当时的科学家们从动植物的身体中提取可用的基因,与人类的基因链相结合,甚至做过不少惨无人道的交合实验。”
“别这样看我。”兰斯摊开手,“我知道这不符合道德,但作为后代享受了实验带来的红利,就无法批判前人的对错,帝国七大家族的后代无一不携带异种基因。”
10.
“好高贵哦。”我面无表情的拍手,换来他一记眼刀。
“以绪尔家的先祖曾经和羽族诞下后代,据说是一只帕拉蒂丝鸟,它赋予族人断肢再生的能力和洞察虚实的双眼,后人以神鸟迦陵频伽之名呼唤它。”
兰斯将他胸口上别着的家徽递给我看,银质金属上镂雕出枝桠,一只小巧的鸟栖息在上面,它偏着头梳理脖颈上的羽毛,珐琅描绘的白色尾羽像兰花一样垂下来,蓝宝石点缀成眼睛,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依然璀璨。
白毛,蓝眼,正是兰伽此时的模样。
我好奇地摸着徽章,在指尖抛起又落下,“所以他会变成小鸟?或者干脆缩成一个蛋?”
“我并不希望他变成小鸟,或一个蛋。”兰斯趁着徽章抛起的空档将它抢回去,小心翼翼的别回胸口,“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研究所给出的推断是兰伽的身体在五岁时会停止倒退,并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快速进入成年期,但事实是他在五岁那一年并没有任何要长大的迹象,并且在退化的过程中丢失了全部记忆。”
“ 他对周遭的人或物都没有反应,进食很少,失去表达欲,像一个封闭自我的茧。”
“直到他在我的毕业照片上看到了你。”
“他记得是你救了他,并且固执的认为你是母亲。”
“停停停——这太荒谬了!”我心底的火苗儿窜上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应该纠正他的错误认知,而且,为什么我不是父亲?!他甚至认不清性别!”
我感觉我的关注点有些跑偏。
兰斯无奈的说:“可能因为我还活着,但他的生母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心理医生说幼时母爱的缺失让他内心极度渴望亲情,而你是他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他对你印象深刻,将情感寄托在了你身上,你可以理解为雏鸟情节。”
“至于我为什么不纠正,原谅我不敢。”他双手捂住脸,看起来颇为颓丧,“你可能无法相信,在认出你后的一个月里,他十分配合的吃饭,睡眠,并且长高了整整五厘米。”
“因为他说要去找妈妈。”
“我希望你。”兰斯深呼吸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祈求,“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兰伽一个月,就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里他真的可以快速发育……”
“如果他在我身边真能长大,那我难道要照顾他到成年吗?”我不可置信的打断他,“他捡回小命就不错了,还他妈找我来包售后?!”
11.
我拎起沙发上的小白毛抛给兰斯,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兰伽被我粗鲁的动作惊醒了,他迷蒙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亲爹怀里,而我则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他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只用一秒钟思考,然后毫不犹豫的抬手扇了他爹一巴掌。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兰斯错愕的偏过头,白皙的脸上缓缓浮出红晕,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的低吼:“兰、伽!”
兰伽在他怀里扭成麻花,藕节一样的手臂奋力朝我伸过来,嘴巴一瘪,哭喊道:“不要你!要妈妈!妈妈抱我——”
豆大的泪珠爬满他的脸庞,鼻头和眼皮哭得红彤彤,好不可怜。
但是我不抱。
我冷漠的看着他,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指着大门说:“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12.
兰斯不得不用了些力气把兰伽夹在胳膊底下,以绪尔家高门显贵,兰斯上学时候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成年后是前呼后拥的一族之长,他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这几年为了唯一的孩子操碎了心,头发都白了几根。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希望,他只能将所谓的脸面抛到一旁,继续低声下气的请求:“抱歉,我知道事发突然,无论你是否接受,以绪尔家都会是你忠诚的盟友。”
“我对交朋友没兴趣,快滚。”
余烬垂下眼,他执着于赶人,兰斯也没脸继续赖在这里不走,怀里的小孩听懂了两人的对话,无精打采地垂下手脚,安静的当一个人形挂件。
兰斯调整姿势,让他坐在臂弯里,“兰伽,要走了,说再见。”
兰伽抿着嘴,睫毛被眼泪濡湿,一簇一簇的贴在一起,刚哭过的眼睛像泛起涟漪的湖面,他直勾勾地盯着余烬,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试图找一找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半晌,他失望的低下头,蚊子一样哼哼道:“再见,妈妈。”
13.
“你冷静一下考虑几天,想好的话就联系我。”,兰斯握着门把手,点了点手腕上的光脑,“联系方式发在邮箱了,期待你的回信。”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长舒一口气,世界清静了。
14.
恼人的家伙终于离开,留下一地水痕。
我拿着被兰斯放在茶几上的抹布用力擦,粗糙的湿布和地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不知不觉大脑放空,回过神儿来时,那块地板已经被我擦的锃亮反光。
我盯着那块地面,突然就很想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住嘴吧张开,控制不住发出大笑,刺耳的噪音不听话的从喉咙里跑出来。
人要开心才会笑,可我心里空荡荡。
胃部抽搐着,想吐。
我扶着沙发起身,大脑缺氧一样嗡鸣,右手好巧不巧按住那条绒毯,细软的绒毛上还残留兰伽的体温。
我的手指倏然刺痛,像被烟头灼伤。
脏了。
我想。
我脱掉身上的衣服,和那条毯子一起扔进垃圾桶,明天家政机器人会处理掉。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起了鸡皮疙瘩,我翻出睡衣走进浴室,浴缸里早就蓄好温水,如果没有不速之客打扰,我此刻肯定已经洗完澡,舒舒服服的窝进被子里。
我扭头,镜子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眉尖儿蹙着,眉弓下的阴影像两块乌云,嘴角紧绷,看起来准备随时暴起打人。
我确实很想,很想找个人打一架。
所以我一拳砸向镜子,里面的人四分五裂。
镜子的碎片嵌进拳头,血淌下来,手微微颤抖,这激起了我的怒火,我一拳又一拳的砸下去,边砸边吼:“你抖什么?啊?!你抖什么?!”
“训练的时候不抖,握枪的时候不抖,现在你为什么——”
我从前很喜欢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赚钱,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是敌人却要合作,为什么是朋友却要背叛。
现在我不问了,因为我知道,有些问题一出口,内心就已经知晓了答案。
15.
比如说我现在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后悔了。
没错,我就是那个违背军令跑去救人,结果害的自己基因降级,最后灰溜溜地离开军队的大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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