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都道上仙嫡裳是九重天上最跋扈的小仙君。
有着一位号称战神的父亲，母亲霞华上神在第一次仙魔大战中因保护天后而重伤，在诞下本还不该出世的我后便仙去了。
身为伯父伯母的天帝和天后对我常觉亏欠，自小便多纵着我一些。
也正因如此，能够自由出入九重天各地的我，在去看望表姐焕颜时被突袭的魔界亲王误认为公主，负伤陨落。
施允南对外称我是他的远房表妹，从南水逃难而来。把我捡回来，啊不……是从树下抱进屋里一养就是大半年。
家里贫苦，原本就不太够的粥菜，施允南体恤老管家年迈，便只从自己那份里扣出一半来分给我。
他愈发的面黄肌瘦，不过我的伤却眼见着一点点地好起来。
中秋夜，我们围坐在树下共吃一块攒了好几日钱才买下的月饼。
月光将施允南清隽而消瘦的脸照得分明。盈盈清辉下，他执起我的右手，一笔一划地在我掌心写下了一个字。
那时还未想起自己来处，甚至连名字也未可知的我一脸天真地问施允南写的是什么。
他眯起眼笑了一下，继而抬头直视着晴朗无云的夜空:“月光明亮，‘朗’……良月也。”
“你既想不起名字，便先唤作阿朗可好？”
朗，良月也。
我想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的是，那时他在我掌心写下“朗”字时，想的到底是我的眼睛澈亮称得起这个字，还是他命里注定的，唤作柳良月的姑娘。
施允南来到仙霞山不久便是飞升大考前的小试。
我陪着阿朗在流霞幻境外等候，一个接一个的哈欠后很快泪水涟涟。
阿朗笑着敲我的额头：“你呀，但凡上进一些都不至于到现在还拿不到参加小试的资质。”
“哎呀……你修为比我高也都才拿到这个破资质，我自知灵根不佳嘛，何必白费这个功夫。”
海棠的灵根本不算得上好，况我仙元散尽之后更是孱弱，这一世只求能安稳地做这仙霞山上无忧无虑的一只普通小精怪便好。
半神亦或是成仙，早已经不再重要了。
……
“仙如何？神又如何？我从不稀罕这些……我只要她活过来，是你害死了她……”
“我便要你，偿命。”
神剑埋骨，直到崩裂四碎的最后一刻还在忠心护主。
母神的神元缓缓从埋骨的碎片中回归到有着她上古血脉的我身上，那是母神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二分神元，强行渡连半点根基也没有的施允南成仙后，这句他对我的咒骂却造化弄人般得真的在我们身上各自应验了。
原本只愿和心上人做一对普通凡侣的施允南成了大荒中飞升大考的仙督，而因着人神有别想要强行将他也度化成仙的我却不再关心是否得道。
那个生来便是半神之躯的上仙嫡裳终究是偿了命。
现在的我，只是这仙霞山一株空有几世记忆的顽劣海棠花。
我将自己往阿朗身后藏了藏，在施允南出现在流霞幻境入口时顺从地随着其他精怪低头行礼。
成仙后的施允南仍是那副清瘦的模样，腰肢纤细得不似男子。
素色仙袍上用来当做束腰的玉带在我和阿朗的脚尖晃了又晃，最终停在我跟前：“你今日，也是来参加小试的吧？”
我抬头瞥他一眼，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是陪阿朗来的。”
我特意将“阿朗”两个字念得极清楚，接着观察起施允南脸上的神情。
只见他果然神色微动，墨色眼眸随即在阿朗身上流转，仔细打量过后又落回到我身上：“哦？不过今日的试炼凶险……你修为尚浅，的确不宜贸然尝试。”
我诺诺点头，本以为再无其他，却没想到施允南再次开口道：“我此次下界带了少许灵露，海棠一族向来天资孱弱，你同我去取些来，于修为上也好益进。”
当着众精怪的面，施允南就这样大剌剌地拖着我往他在仙霞山所居的蜉蝣亭走，还许诺要给我从九重天带来的灵露，在飞升大考前这种特殊的优待不是摆明了给我树敌吗？
但除了跟着他去我暂时没有其他办法。
谁叫这回他是仙而我只是只小花精。
施允南打坐的蜉蝣亭建在半山腰，一路上我们都没用法力。
他如第一次见面一般拉着我的手腕，既不用劲也不轻荡，反而让人生出几分莫名的心安。
“说起来，似乎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额……小白，我叫小白。”为了圆谎，我向施允南解释说这是因为我的真身是白海棠。
他听后有些无奈地冲我笑了笑，眼里泛起回忆的旧色，连同唇边的梨涡也染上几分悲凉。
而我也因此感受到身体里的神元躁动的比上次在仙霞洞初见时还要剧烈。
担心被眼前早已不再是凡夫俗子的施允南察觉出异状，我率先驻了脚，直问施允南除特赐我灵露外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时近傍晚，竹林间的水汽沾湿襦裙，施允南从怀里变出一件素白的披风替我系上。
咫尺之间，我清楚地触到了那双原本温沉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寒凉的全过程。
“那天我听见你同果树精争辩后便一直想问你……千年前的事，为何你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千年前那场惊动九重天的爱恨，提起最终还是没有亲手死在他剑下的我，原来施允南还是如此厌恶以至于只要想起就生会出一阵恶寒。
那他现在还来问我这些旧事做什么？
短暂地打过一个寒噤过后，我扬起脸故作无暇地俏声说道：“你说那个啊，我说的那些都是阿朗告诉我的呀。上仙还不知道吧，阿朗的修为比我高了一千年，知道好多我闻所未闻的事儿呢。”
“我平日里最爱听阿朗给我讲凡间的故事还有神界的趣闻啦。”
“上仙也说我们海棠一族灵根弱，没了仙霞山的结界庇佑很容易被欺负的，所以我平日里几乎没机会出山门，全靠阿朗给我讲的故事解闷呢……”
我主动去拉施允南的衣角，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灿烂，看起来完全是个不谙世事且势小力低的贪玩小花精。
和千年前那个棒打鸳鸯，心气高傲的上仙嫡裳哪里还有半分相像。
我换了名字也变了样貌，就连灵根的气息也与先前大不相同，为的就是不再被过往纠缠。
当然，也是为了不让施允南找到我，给我他那自以为是的“补偿”。
我接着朝面前眼神慢慢软下来的人弯唇，直至不知不觉间双颊甚至有些僵硬。
嘻嘻。
我说过要让他在千百年岁月里独自品味的恨与痛。
那么，少一日少一月都算不上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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