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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薄荷味的沉默

秋意渐浓,午后的天色总是沉得格外快。还不到午饭时分,乌云已经低低压了下来,灰蒙蒙地覆在教学楼顶,像是给整座校园蒙上了一层黯淡的滤镜。

教室里的光线变得稀薄而暧昧,后排的灯管尚未亮起,空间却已先一步陷进了昏昏欲睡的暗调里。

风,是从第三节课间开始起的。

起初只是树梢轻微地摇晃,叶片翻出浅白的背面,沙沙作响。不过十来分钟,风势就渐渐大了,裹着凉意一阵阵扑在窗玻璃上,发出持续的、带着些催促意味的"咯吱"声。

窗棂微微震颤,连坐在教室中间、一向怕热的男生也忍不住拢了拢外套的领口。

林叙正伏在桌前,专注地演算一道物理题。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密匀停的沙沙声,与窗外愈来愈急的风声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抗。

忽然,身旁传来"哗啦"一声突兀的锐响——是沈知时桌上没压牢的纸页被风猛地掀起,又紧紧贴上了冰凉的窗玻璃。

林叙下意识地侧身,想帮他去关那扇被风吹得晃动的窗。动作之间,目光却无意识地扫过身旁的同桌——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沈知时就坐在他旁边,他们的桌子紧紧相连,共享着同一片空间。

这个位置平日里总是充满阳光、笑语和各式各样的讨论,是沈知时的"领地"——他笑容明亮,思维活络,轻而易举就能成为话题的中心,仿佛自带光环,能将周围所有的目光和声音都吸附过去。

可此刻,这片区域却异样地安静。

沈知时依旧坐在他的座位上,姿势甚至算得上端正,脊背习惯性地挺直,那是常年被要求"坐有坐相"留下的印记。

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却像是被抽走了某种内在的支撑,微微陷进椅子里,肩膀下沉,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垮与倦怠。

他低着头,目光虚悬在桌面之上一寸的空气里,没有焦点,也没有情绪,仿佛灵魂暂时离体,去了某个无人知晓的远方。

他桌上摊着那本最常用的黑色硬壳笔记本,页角压着一支他常用的金属外壳签字笔。但那支笔已经停了很久,笔尖孤零零地悬着,像是被主人彻底遗忘。

周遭的一切喧嚣——后排男生压低声音的嬉笑,前排女生讨论周末去哪家店买文具,讲台上老师用粉笔书写板书时发出的"嗒嗒"声,以及窗外愈发喧哗的风声——似乎都绕他而行,在他周身留下了一圈无声的、透明的真空地带。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那个永远活力四射、仿佛有无限精力的沈知时。

林叙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窗锁上,一时忘了按下。他只是望着身旁熟悉的侧脸,心头莫名地浮起一阵陌生的慌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分明。

他注意到,就连平日总爱凑过来嬉笑打闹的顾淮南、李想那几个,今天也格外沉默,只是各自做着作业,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却无人像往常那样来轻易打扰这片寂静。

沈知时很少有这样的神情。他一向是明朗的、耀眼的,像一颗永不断电的小太阳。

无论课业多难,竞赛压力多大,他似乎总能笑着说"没事啊","问题不大",那笑容里有种天生的笃定和感染力,能让身边的人都觉得,只要靠近他,就没什么值得真正畏惧。

可此刻,他眼中没有光。背脊虽依旧直,却像是一尊被抽走了魂灵的精美塑像。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不声不响,也看不出悲喜。

像某种无声的破碎,又像是某种积攒了太久终于流露出的极倦。

林叙望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一向立于光中、仿佛永远不会被阴影笼罩的同桌,仿佛在一夕之间,悄然褪去了所有鲜亮的颜色。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像一道赦令,划破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学生们陆续起身,收拾书本,交谈声渐渐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林叙动作缓慢地关好窗,将呼啸的风声彻底隔绝在外。他坐回座位,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身旁那个身影。

沈知时似乎被铃声惊醒,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开始慢吞吞地整理桌面。

只是那动作里,少了以往的利落和生气。

几个女生说笑着从过道经过,声音不高,却因为话题的敏感,清晰地钻入了林叙的耳朵。

"听说了吗?就刚才课间,沈知时好像......表白失败了。"

"嘘——小声点,这他们班呢。"

"真的假的?他都能被拒?谁啊这么厉害......"

"据说是苏婉直接回的:'我们不合适'......嗐,好歹没太难堪,还算委婉。"

"也怪沈知时太张扬了吧,追人都不知道低调点,这下......"

她们掩唇轻笑,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脚步轻捷地远去了,如同看完一出短暂而精彩的热闹戏码,正迫不及待地要与人分享这最新的谈资。

她们没有留意到就坐在附近的林叙——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神情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随即又沉沉地落回原处,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

——原来是今天。

他早该猜到的。

从上个星期起,沈知时的行为就透露出不寻常的讯号。课间休息,他总是"刚好"需要路过苏婉班级的门口;明明教室就有饮水机,他却偏要绕远,选择苏婉常去的那一台。

午饭时间,他甘愿在长长的队伍后排上十分钟,只为能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或许还能搭上一两句话。

晚自习前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在篮球场上的身影出现得愈发频繁,漂亮的三步上篮,流畅的转身运球,总"恰巧"出现在她可能经过或者望见的角落,像一盏只为她而亮的聚光灯,不知疲倦地展示着最好的状态。

就连和林叙讨论题目时,他也常常心不在焉。

林叙习惯性地摊开草稿纸,一步步讲解思路与公式推导,话音未落,便能看到沈知时的视线早已越过了他的肩头,飘向了教室外的走廊——往往苏婉的脚步声还未临近,他却已像最精准的感应器般,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

那动作如此自然,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藏不住事的笃定与渴望。

林叙全都看在眼里。可他始终装作未见。

他甚至能维持着语速不变,眼神平静,笔下演算不停,不疾不徐地配合着对方明显涣散的注意力,仿佛从不曾察觉身边这个人内心正经历着怎样一场汹涌的悸动。

不是不知,是不敢。

他不敢问,不敢回应,更不敢去想象那微乎其微的"如果"——如果沈知时目光追逐的不是她,而是......

林叙不想插手,也自知毫无资格插手。

他只是清晰地知道,沈知时正在认真地喜欢一个人——那种真诚、明亮、不加掩饰的靠近。

他看得分明,也感受得真切,那热度炙烈得几乎让他不敢靠近,生怕被灼伤,却又忍不住为之心悸,为那种坦荡的勇气而暗自震动。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道光,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为他而亮。

窗外的天色愈发昏沉,乌云层层叠叠,低得仿佛要将整座校园都压垮。

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风穿梭在楼隙间,发出呜呜的呼啸,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也卷起人心底积压了太久的、无法言说的情绪。

楼道里不知哪扇门没关严,被风吹得一下下"砰砰"撞响,那声音沉闷而执拗,像极了一颗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被反复地敲打、拷问。

林叙低下头,盯着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硬块,吐不出也咽不下,只能任由那些混杂着细微刺痛和巨大空茫的情绪沉沉地坠下去,坠到心底最深处,沉重如灌了铅。

沈知时是那种生来就该被光环笼罩的人。

他阳光、坦荡、耀眼得不留余地,像是冬日里罕有的、毫无保留的暖阳,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总是被人喜欢,被人围绕,总是活在他自己的光芒万丈的世界与节奏里。

而林叙明白,自己从不是那世界里的人。

他不够开朗,不够主动,不够讨喜。他不会成为人群的焦点,也不会被老师轻易地记住名字。

他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能低着头,一步步地将真实的自我收紧、再收紧,藏进一个无人能轻易触及的硬壳里。

他从不奢望什么。能远远地看着,偶尔能有片刻的交集,已是意外之喜。

沈知时对他那些无意间流露出的好,他一直都偷偷地收藏着。

一起讨论难题时,对方偶尔因为凑近而飘过来的、带着淡淡洗发水清香的发梢;一同走回宿舍时,在拥挤人群里无意间相触又迅速分开的肩膀。

球场上,沈知时带着满头汗水朝他笑喊"接住啊"并将球抛过来的瞬间......这些零碎的、短暂的片段,他都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一一记得,妥帖收藏。

它们像一颗颗被小心翼翼藏进口袋里的糖,在那些孤独而沉默的时刻,拿出来反复回味,舌尖能尝到一丝虚幻的甘甜,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的苦涩。

但他从不敢索取更多。他深知界限在哪里。

他知道,一旦自己流露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贪念,越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线,或许连眼下这仅存的、微不足道的温柔瞬间,都将失去。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有一天,沈知时真的和谁在一起了——若他不再自然地转过身来和自己讨论题目,不再在下课时随口约他"一起去操场啊",不再在回宿舍的路上拍拍他的肩说"走啦,吃饭"——那他会如何?

他想,他会装作无事发生。依旧照常起床、背书、考试。他不会说,也不会去打扰。

他只会悄悄地将那颗名为"回忆"的糖,藏进抽屉最深处,然后把所有不合时宜的喜欢,都藏进从此不再开口的、漫长的沉默里。

他不是沈知时。他没有被世界理所应当地宠爱的资格,况且其实沈知时也很辛苦吧。

可即便只是这样,远远地望着他活在光里,林叙的心底,也会泛起一丝微弱而真实的满足。

至少,那光明,他曾真切地靠近过,感受过它的温度。

因此,当看见沈知时的目光一次次执着地追随着另一个人时,林叙没有生气,也生不起嫉妒。

他只是沉默地、习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如同早已习惯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声地让出位置,不发出一点声响,也不祈求任何回望。

因为他们是"朋友"啊——这个称呼,既是一种慰藉,也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甚至努力地说服自己——若沈知时能因此而感到快乐,那也很好,真的。

若他是在追逐他的光,那么林叙愿意成为那道永不发光的前景,不打扰,不牵绊,只静静地站在原地,若能化作一缕清风,助他更轻盈地朝向他的光亮飞去,也好。

可此刻,那个曾意气风发追逐光芒的少年,却仿佛骤然迷失了方向,困在了突如其来的风雨里。

林叙应该开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疼,这么好的沈知时,为什么有人会拒绝他。

风愈刮愈烈,楼外那排高大的银杏树被吹得剧烈倾斜,金黄的叶片纷纷扬扬地脱落,如同下着一场悲壮的雨。

窗玻璃被风撼得咯咯作响,像是在抗议这不合时宜的狂暴。

讲台上,粉笔字末尾的碎屑被风卷着飘落,白得有些刺目。老师皱着眉,用手扶住险些被吹飞的作业本,依旧专注地讲解着课程,似乎并未察觉台下某个角落异常的静默。

唯有林叙看见,沈知时依旧坐在那儿,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起,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他的目光不再流转,而是凝固在桌角一小块区域,眼睫低垂,像是孤独的羽毛,悄然落于寂静的水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就像一帧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剪影,凝固在周遭喧哗流动的世界背景之中,独自守着一方无声的孤岛。

林叙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课本上。

他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他只是默默拿起笔,像往常一样翻开笔记本,佯装专注地整理着上课的笔记和公式。

然而,他的眼神,却总是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悄悄飘向身旁那个平日充满阳光、此刻却被无形阴影笼罩的低垂侧影。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充斥着一种无力又疼惜的复杂情绪。

他看见沈知时放在桌下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又松开。那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林叙的眼睛。

犹豫了片刻。林叙的目光落在自己抽屉深处。那里躺着一包未拆封的薄荷润喉糖,蓝白相间的包装,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他记得沈知时之前提过一句,说喜欢这种糖清凉又不过分甜腻的味道。

他的指尖在抽屉边缘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内心挣扎。最终,他还是默然地取出了那包糖。塑料包装在指尖发出极轻微的窸窣声。

他没有看向沈知时,只是目视着前方的黑板,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后,他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轻轻地将那包小小的、带着他指尖温度的薄荷糖,推到了沈知时的桌面上——一个两人之间的位置,既不明显到引人注目,又绝不会被忽略。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收回了手,重新握紧笔,将头埋得更低,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仿佛刚完成了一件极其冒险的大事。

之后几天,沈知时似乎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不大,也不明显,甚至老师和大部分同学都未曾察觉。但顾淮南看得出,,林叙也看得出。一个是他十几年知根知底的挚友,因为他也真的知道原因,一个则是......实在注视了他太久太久的人。

沈知时依旧坐在教室中央那个阳光最好的位置,如常地回答老师提问、传递作业、与迎面遇上的同学打招呼。

可他笑起来时,眼底的亮度似乎黯淡了几分;走路时,脚步也不像以往那样带着风;午休时分,他不再去走廊和顾淮南他们吹牛,也不再跑到后排加入各种棋局或闲聊。

他不再在人群里主动地抛梗接梗,也不再在小组讨论时妙语连珠地插科打诨。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只手托着下颌,安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课他依旧认真听讲,笔记依旧条理清晰,作业依旧准确率高。但林叙清楚地感觉到——

那双曾经熠熠生辉、仿佛盛着整个星河的眼睛,其中的光芒熄灭了几寸。余温尚存,却不再跃动,像是燃烧过后平静下来的灰烬。

沈知时没有提起苏婉,没有向任何人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未曾试图倾诉半分失落。

仿佛那段短暂而炽热、所谓几乎人尽皆知的情愫,从未真实地发生过。也没有人去辨识这场轰轰烈烈的表白的真伪。

教室里人来人往,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最寻常的轨道,就像一阵春风曾吹皱池水,涟漪散尽后,终归平静。

可林叙知道,并非所有的风过,都能了无痕迹。也并非所有的疼痛,都能轻易被抚平。

沈知时装得实在太好——好到让林叙心里泛起更深的涩意。他就这么喜欢苏婉吗?喜欢到需要这样用力地掩饰自己的失落?

他仍然笑着,应着身边人的话。可林叙察觉得到,那笑容的尾音轻了,话音低了,连眼中那份刻意维持的光亮,也变得更加安静,甚至有些空洞了。

那股曾经在他周身流动的、几乎肉眼可见的蓬勃朝气,仿佛被某种无声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暂时休眠了。

而林叙,只是更加安静地陪在原处。他依旧沉默地做题,安静地听讲,偶尔在沈知时忘记带笔或者需要草稿纸时,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推过去。

他们的交流依旧不多,却似乎在这种特殊的寂静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又是一个午休。

教室里的气氛格外宁静。窗外的风终于小了,变得温和起来。阳光挣扎着穿透尚未散尽的厚厚云层,斜斜地洒入室内,在课桌上投下一片片温暖而明亮的光斑。

窗帘被微风吹得撩起半幅,在空中悠悠晃动,如同被人轻轻拉扯的、无处安放的心绪。

林叙埋首于厚厚的演算本中,一笔一画地书写着复杂的公式,未曾回头。但他知道,身旁的沈知时也没有睡。他能听到对方极其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响。

果然,下一刻,他听见沈知时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很轻,像是无意识的自语,又像是朝着空气发出的疑问。

"咦?"

那声音里带着点儿微妙的意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在预料之中的东西。

继而是一段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拍球声。

林叙悄悄停住了笔,假意拧开身边的水杯盖子,动作放得极缓,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觉上,侧耳倾听着身旁的动静。

桌洞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摸索般的窸窣声。几秒钟后,随着一声极轻的"啪嗒"声,一股熟悉的、清凉微甜的薄荷气息,极其清淡地、却在安静的空气中清晰地扩散开来。

然后,沈知时很低很低地笑了一下。

那并非平日那种朗声的、能吸引周围注意的笑,而是一种含着半分疑惑、又带着半分释然的轻笑,气流轻轻擦过喉咙,听起来有些沙哑,却异常真实。

"谢谢啦......"他低声说,声音依旧很轻,像是怕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不知道是谁放的。"

他似乎是故意放轻了声音,不想惊动旁人,但那语气里,又带着一份真心实意的感谢,仿佛希望那个悄悄放下糖的人,无论是谁,能够感知到这份心意。

林叙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继续在练习本上书写着。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唯有他自己知道,握着笔的那只手,在刚才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不需要被知晓。也不敢被发现。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若沈知时难受,他就想办法让他少一点难受;若他感到孤单,他就让这看似冰冷的世界,对他多一点点不着痕迹的温柔。哪怕沈知时永远不知道——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甜,是他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悄悄放下的。

身旁,沈知时犹豫了片刻,指尖在那片蓝白相间的糖纸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包装。

"呲啦——"

糖纸被拆开的清脆声响,在午后昏沉欲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一声轻响,像是敲在了某种无形事物的表面,像一个温柔的提醒,也像悄然揭开了某种被短暂封存的情绪。

他将一颗浅淡蓝色、半透明的薄荷糖含进了口中。

顷刻间,清凉的甜意裹挟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在舌尖温柔地化开,不像冬日寒风那般刺骨,反而像春日溪流,清润地滑过味蕾,带来一丝醒神的慰藉。

那凉意不尖锐,只温柔地带着一点儿恰到好处的甜,如同浓云密布的天空下,忽然透出的一线阳光,无声无息地,试图拨开压在心口的沉重。

沈知时含着糖,微微一怔。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

那是一种特别的笑,半是疑惑,半是释然,还掺杂着疲惫过后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谢谢啦......不知道是谁。"

语气轻得像羽毛坠地,并非真的要说与谁听。但那声"谢谢",又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隔空回应。

他没有转头。只是继续偏头望着窗外。

天空依旧残留着大风过境的痕迹,乌云尚未散尽,却正好对着教学楼的方向,裂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金黄色的阳光自那罅隙中奔涌而下,如同舞台追光,不偏不倚地、斜斜洒落在他课桌的一角,明亮而温暖。

仿佛整个世界,在沉默地注视了他许久之后,于此刻,终于想起了他,并温柔地伸出了一只手。

没有喧哗,没有掌声。

那光,只像一只温暖而无形的手,轻轻地落于他微低的额际,试图抚平少年心头那些被风吹起的皱褶与波澜。

阳光清晰地照亮他低垂的、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阴影的睫毛,也照亮他唇角那抹若有似无、却真实存在的柔软笑意。

而坐在他身旁的林叙,此时正紧握着笔,佯装全神贯注地誊写着黑板上的板书。

可他的笔尖,在那关键的几秒里悬停半空,未能落下。掌心微微潮湿,连笔杆也握得比往常紧了许多,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心底的秘密。

他知道糖被收下了。他听见包装纸被撕开时那声清脆的"啪",听见沈知时低语的那句"谢谢"。他甚至不必转头,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人此刻的模样——

大概是懒懒地靠着椅背,口中含着一颗清凉的糖粒,一只手随意地托着腮,目光望着窗外透进的阳光,嘴角漾着一点淡而柔软的笑意。

那笑容或许并不十分明朗,却足够真实,足够柔和,驱散了几分连日来的沉寂。

林叙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收敛起所有悄然投去的、带着关切与忐忑的余光,将视线重新牢牢地固定在眼前的笔记本上,继续一笔一画地书写。

可他微蜷的指节泄露了紧张,微微收紧,仿佛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那包糖所维系的小小秘密就会被彻底拆穿。

他怕那一点笨拙的温柔被误解,更怕其背后所隐藏的、过于沉重的心意,会被察觉,继而遭到无声的拒绝。

他只是默默地想:若他难受,我便让他少一点难受;若他孤单,我便让这世界,对他多一点温柔。

哪怕他永远不知——那些看似偶然的、微末的善意,是我在风雨来时,悄悄为他撑起的一把伞。

哪怕他永远不知——那些默默守望的时分,是我将无法言说的喜欢,藏于日常最平凡的缝隙里,一点一点,铺成一条安静的小路,只为能陪他,无声地走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季。

林叙所不知道的是——当沈知时将那颗薄荷糖含入口中的那一刻,心中翻涌的,远不止是糖的清凉与甜意。那一刻的滋味,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味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处。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这糖是谁放的。也知道,这份不期而遇的温柔,究竟来自何处。

可他选择了不转头。也没有向身旁这位安静得过分的同桌,直接道谢。

并非不愿。

而是此刻的他,自觉太过狼狈,太过失魂落魄,不愿让林叙——让这个总是安静地待在身旁、眼神干净又专注的朋友——看见自己如此落魄不堪的模样。

他只是......太久太久地活在别人精心为他设定好的人设里——那个"开朗"、"讨喜"、"永远向阳"的沈知时,那个老师眼中上进懂事、同学眼中风趣可靠、父母眼中省心优秀的"好孩子"。

他近乎绝望地,想要证明自己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我意志的人,也能主动去选择,也能"不听话"一次,也能尝试触碰一下那些被明令禁止或是不被看好的事物。

他试图借由从苏婉家刚出生的小狗里要一只,来反抗那些早已为他书写好的、"应当如何"的人生剧本。

可越是靠近,越是用力,他就越是清晰地感觉到,哪些规则外的世界并不真正属于他。

那更像一场耗尽心力的表演,落幕之后,只剩下一片彻骨的冷清与自我怀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只是......在失败之后的这一刻,在这一片冰冷的失落里,这一颗突然出现的、带着清凉甜意的糖,忽然提醒了沈知时——

原来被一个人这样安静地、温柔地看见和接住,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靠喧哗和光芒换来的注视,而是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被理解,被关怀,仿佛在说:我知道你累了,没关系,可以停一停。

沈知时望着窗外,那缕阳光恰好落在他冰凉的桌面上,也仿佛悄无声息地,照进了他心里某个隐秘的、连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

而他,没有转头。

因为他知道,林叙大概并不需要他转头。林叙的温柔,是无声的,是守护式的,是"我在这里,但你不必感到压力"的体贴。

也正因如此,这份默然的陪伴才显得更加真实可贵,如同春日里那一阵沉默而温暖的风——它从不问你将去向何方,只在意此刻的你是否觉得寒冷。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也是最像"好朋友"的定义。

沈知时:不是我就只是想养只狗,怎么就变成表白被拒绝了。(有没有可能难受是因为他自己知道 反抗不了而绝望)

苏婉: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朋友。不是阿姨小狗狗那么可爱怎么不让养啊。

顾淮南:没事,肥狗不流外人田,时哥不要,我要,抚养费结一下。

林叙:我们只是朋友,好吧,不一定。

沈知时:说是朋友就真是朋友,好不好像也不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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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薄荷味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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