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两个人聊得欢快，没有睡意。
“给你看样东西。”慕言清从怀里掏出一四四方方的油纸包，打开后，墨香扑鼻，却是一本破旧的佛经。底下隐约两本小册子。慕言清指着佛经，“你看这个。”
墨灵小心拿过佛经，翻开到最后，落款人是五袋和尚，立即就睁大了眼睛。
“隋朝的五袋和尚？”
慕言清笑着点点头，“相传五袋和尚曾抄佛经百卷，后突生变故，被皇帝砍头。这些佛经都被烧了，残余的几部传到今天，有名目的只有三本。这本是大悲咒，你看值多少？”
灯火下，墨灵仔细观摩字迹，纸张。末了，抬眼，“值千两白银。”
“少林寺的达摩和尚曾在黑市开价五百两，找五袋和尚的真迹。不久万佛儼的渡水和尚就出价三千两。”
墨灵挑眉，“大悲咒是真迹中最珍贵，自然不止千两。你是怎么拿到的。”
“漠南地界，因为寻宝引起的沙暴导致地转星移。我在寻路的时候发现一处小山洞。里面只有成灰的白骨，和一个石盒。石盒里放的就是这本佛经和两本札记。札记末篇记着，是一个唐朝和尚圆寂的地方。”
墨灵看向两本小册子，“唐朝和尚可有姓名？”
慕言清摇头，“并无落款，没什么价。”
墨灵叹口气，“唐朝和尚有心。你打算，卖给谁呢？”
慕言清微微一笑，“达摩和尚。”
“卖多少？”
“十两。”
墨灵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不如卖给我，我出二十两。”
慕言清白了她一眼，“闹什么，你又不信佛。”
墨灵把佛经放下，哼了一声，手上细心叠好，“你也不信佛，为何要做菩萨。”
慕言清把佛经和小册子收好，揣回怀里，“为后辈积德行善吧。”
“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归宿呢，哪来的后辈，都给我们家洛小白吧。”
慕言清翻白眼，喝了口茶，“老洛的钱少吗？”
墨灵得意了，“不多不多，也就比你多几辈子吧。”
慕言清要前往嵩山少林寺，两人站在谷口道别，墨灵十分不舍，嘱咐帮洛小白求个平安符。
慕言清着一身红色衣衫，束腰紧身。平日，多以灰黑蓝为主，这衣服是墨灵做的，非要让她穿上。
嘟嘴生气的样子，好多年没见过了，墨灵噗嗤笑了，翘脚捏她的脸。
“这样穿，倒是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好怀念你还没那么贼的时候，活泼可爱的。”
可以任她欺负，可惜现在成精了，圆眼睛都变长了。
慕言清任她捏，没好气的说，“你倒是始终如一，泼辣。”
墨灵咬牙，手下使劲，脸都给她捏红了，“说谁呢？嗯？”
慕言清啪一声，拍掉她爪子，旋身飞走，不见人影。
墨灵在后面大叫，“给小白求个平安符啊！”
求求求，谁给你求，慕言清飞山掠地，红裙子挂在树枝上，停下来面目生气动作小心的摘下来。
少林寺山门前，一禅苦着脸，“秦施主还要跟着我们吗？”
秦七七扬着脸，“除非陆雪不让我跟。”
陆雪置若罔闻，望着熟悉的山门，清眸各色情绪流转。
她在这道山门里长大，也被困在这山门里，阻隔她与萧薇。
心中喟叹，无人瞧见。
三人拾阶而上，早有守门的和尚奔来。
慕言清赶到少林寺，已是夜深人静时。肃穆庄严的殿宇，更显深重。山门已闭，当然慕言清也不走门。绕过武僧防卫，进入少林寺藏经阁。
慕言清跳到屋梁上闭目休息。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达摩和尚出现，停在下方。
“你是何人。”
慕言清睁开眼睛，轻笑，“达摩和尚，黑市交易，不问姓名。”
“当真是五袋和尚的真迹？”达摩有些沉不住气。
“那是自然，还是最为重要的大悲咒。”
“何以只卖十两？”达摩不能信。
“我高兴，你若不买，我现在就走。”
达摩不再言语，袖中掏出十两纹银，带着劲力朝慕言清射去。
慕言清甩袖接住，油纸包裹朝达摩身后抛去。达摩心跳如雷，飞身接住，站定之后，颤抖着揭开油纸，翻开佛经，喜笑眉开。
“是真的是真的！”
抬头，房梁已空，人不知何时去了。
慕言清手心有些疼，站在树上摩挲，心里骂着达摩，怕不是个假和尚。
此间事了，慕言清想，不如偷一张平安符出来。
少林的布局，她早摸清楚了，只是不知这平安符会收到何处，只得四处乱走。忽而远远看见宅院之中，一处房子还亮着灯火，慕言清心想不如碰碰运气。提气飞起，本来想落在屋顶上，不想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匆忙换气落在院中树上，拨开叶子，往屋里瞧。
灯火将屋里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是两个女子身影。
说的什么有些听不清，慕言清侧耳。
忽而一女子拔高声音，“我喜欢你，有错吗？”
听见这一句，惊得慕言清脚滑了下，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屋里应该没有别的什么男子了，这世间的女子都去喜欢女子了吗？
未等慕言清回神，房中另一女子推窗冷声呵道，“谁？”
窗子里的人，分明是陆雪！糟了！快撤！
陆雪飞身出了窗子，快到跟前了。慕言清又是一惊，忙旋身后退。
夜色中，一缕红衫自树杈中飞出，白衣飞入。
待陆雪定身落在那人方才的位置，却见红衣踏过院墙，消失在墙外，忙提气追到墙外，谁知她才落地，那人又起，秦七七已追上院墙，问了句，“是什么人？”
陆雪不及答她，跟着飞身上墙。
此人轻功了得，陆雪想。
月下，两人一起一落，没有追上，也没有拉开距离。
慕言清额上已有了汗珠，匆忙之间看了下前路，门庭上写了个武字，暗道不好，惊醒了武僧，怕是要完。
这一停顿，陆雪已追到身后，雪白如练的长剑刺来，慕言清闪身躲避，陆雪借机又虚刺了几剑，脚步却抢到了那人前头，挥掌而下，朝她肩膀钳去。
带着少林禅宗内力的一掌，贺贺生风。
慕言清大惊，若被她按住，十个慕言清也比不住。
另一边虚剑刺来，慕言清主动朝剑靠去。
陆雪一愣，回身抽剑，掌力也卸了一半，那人却在靠近剑尖时，腾空而起，踏剑飞起。
借着陆雪侧身抽剑的力道，飞走了。
陆雪追上墙头，那人在院落间起伏两次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是谁呢？有何目的？这样的身手，从未听过，难道是慕言清提过的飞贼小战吗？
陆雪负剑而立，眉头紧锁。
秦七七追到墙下，抬头问陆雪，“是什么人？”
陆雪回身，映着月光，美丽如仙，只是神色冰冷无情。
“喜欢没有错，可是你打扰到我了。再跟着我，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飞身离去，再不管秦七七。
秦七七被她的眼神，语气，骇到，一时不敢上前，稍作片刻，安慰自己，才迈步追上。
还未开口说话，陆雪突然回身，掌力飞至，秦七七如遭天压，耳目轰鸣，断线风筝一般飞退。
“啊啊啊啊！”
慕言清无法凭空消失，躲在防火的水缸里，心还狂跳不已。
未曾想，没等到陆女侠，只听得划破夜空的啊啊大叫声，越来越近。
慕言清从水中探出头，却见一个身影如流星般从空中划过。
难道是陆女侠打的？慕言清双手合十，心道，多谢陆女侠不杀之恩。
小姑娘这一嗓子，和尚也都惊醒了，确定陆雪不会再追了，慕言清从水缸里爬出来，翻了几个墙头，就到了寺外。
却见月色下，山门前，妹子正在地上挣扎坐起来，惊恐的望着少林寺的山门，继而泪流满面。
慕言清也惊恐的看了看寺内，不敢再看，飞身去了。
天亮后，山下客栈，慕言清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烦恼着平安符的事情。
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再碰上陆雪的几率不大，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起身准备易容。
换了黑色玄衣，拢起头发，涂黑了脸，加了细碎胡须，扮起了男子。
从后窗翻出去，待走上上山路，只见人山人海，黑压压的全是上山敬香求签的善男信女。慕言清后悔不已，这么多人，就算不易容，碰到了陆雪也是看不到自己的，白费了番功夫。
不再使用轻功，慢悠悠的跟着人群拾阶而上。
白日的少林寺，与晚上不同，砖瓦草木都有趣的多。
远远的看见山门，人群却越发的慢了起来，不少人翘首往前看，只慕言清有些困倦，耸拉着眉眼，跟着前人的步伐，或走或停。到了跟前，有几人围成一圈，不知中间有什么，慕言清探头看了一眼，吃了一惊，那人群中间站着的却是昨天被陆女侠打出来的姑娘。
一脸哀戚，却又固执的看着山门。
慕言清也看了看山门，仿佛看到冷情的陆女侠，对小姑娘深表同情。同时又觉得，喜欢陆女侠，打不过她，又骗不了她，不是自讨苦吃吗？
胡乱想着，人已踏进了山门，绕过天王殿，到了大雄宝殿。在慕言清前面的是个老婆婆，贡献了香油钱，取了香，拜过佛再去求签，慕言清一一跟着动作。最后自小沙弥手中接过开过光的平安符，仔细的放在怀里。只求了一个，洛扬，墨灵他们三人的默契，所有的福祉都留给洛小白，愿他平安长大，无病无灾。
事情办完可以走了，慕言清咧嘴笑着刚跨出门槛，却见陆雪正拾阶而上朝她走来。
心中大骇，笑容一时凝固。
陆雪是来大雄宝殿找师叔的，进门时，余光却见身旁的男子神色微异，探目看去，其神色平常，仿佛自己的错觉。
二人擦肩而过，陆雪回身看他，背影有两分像昨天的女飞贼。
“且慢。”
两人的距离不远，陆雪出声，那人连停顿都没有，脚步如常。陆雪施展轻功，抢到男子前面，拦住了他。
“这位公子，且慢。”
那人抬起头，目光惊诧，黝黑的脸，略瘦，局促的拱手，“这位姑娘，有……有何事？”
陆雪看着他，“看你神采像个朋友，所以来问问你，是否认得。”
男子疑惑，“我不认得姑娘，应该也不认得姑娘的朋友。”
“不认得小战吗？”
听到小战的名字，慕言清心中恍然，难道陆雪怀疑昨天的自己是小战，心稍稍落定，又不忿起来，小战那个小贼哪有那么好的轻功。
男子摇头，“不认得，也未听过。”
没有看到破绽，陆雪觉得可能是自己疑虑过甚。
“抱歉，公子请便。”
哎呀，能走了，慕言清心中欢喜，眉开眼笑，拱手道，“姑娘客气，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告辞。”
陆雪已侧身让路，见了这笑，又觉熟悉。
慕言清提衣下台阶之际，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陆雪不在了，方松口气，加快脚步却只下了两层台阶，肩膀突然被按住，内力暗涌，制住她全身。扭头，陆雪高她一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是不像小战，有点像，慕言清呢？”
尾音微绕，慕言清苦笑，双手捂脸。只片刻，又站直，倔傲的抬起下巴。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看我相貌堂堂，心生爱慕纠缠于我？”
陆雪淡淡一笑，目光探寻，却清澈如星河，“为何来少林寺？”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慕言清心道，不仅骗不了她，还会让你不想骗她。
掏出怀里的平安符，晃了晃，“来求个平安符。”
“需要易容？”
慕言清挺腰，“我本就是清俊男子”。
陆雪松了手，慕言清察觉，转过身，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她。
“把胡子去了，用你的声息说话。”
就知道固执如陆雪，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慕言清翻了个白眼，放弃挣扎，拿袖子挡住脸，再放下，已没了胡子，脸还是黑的。
“下次不用把脸涂黑。”陆雪对她妆容仍有不满。
已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在她们身上，慕言清又下了一层台阶，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陆女侠，你一定很忙吧，不如我们改日再聚？”
陆雪确实着急找师叔。可是也不能放慕言清离去，是敌是友，总要理清楚。
“是很忙，慕女侠可一同前往。”
轻淡平常的站着，没有钳制，慕言清却知道自己跑不了，当下无奈道，“你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丧气的模样让陆雪想笑，生了兴致，慢悠悠的回答，“别多想，没有的事。请吧。”
“让陆女侠如此礼遇，我也是世上最幸福的俘虏了。”
在大雄宝殿，没有找打苦参大师，又一同到千佛殿。
殿内僧侣众多，殿里一处高台，站着方丈。两边分别是禅院管事苦禅大师，武僧达摩院管事苦陀大师，戒律寺管事达摩和尚。下面两排僧众，一禅一人站在中间。
陆雪带着慕言清就要进殿，慕言清拉住了她的衣袖，“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阵仗，不是审我吧？”
“没什么，是一禅的分院仪式。”
一禅和尚，慕言清是听过的，未来的少林方丈。
陆雪示意慕言清噤声，两人悄声进殿，站在僧众后面。
达摩和尚双手持方丈手书，走到众僧面前，展开。雄浑的声音响彻殿内外。
“一禅和尚，法号了无，乙亥年入寺，至今十六年有余，资质甚佳，诚心侍佛……”
声音嘎然而止，在研究墙内佛龛的慕言清扭头看向台上，见达摩和尚神情激动带着怒气，双手微抖。
“修为卓著，性敏智聪，特分戒律寺，任……主事。”
咬牙念完，四下耸动，戒律寺的主事本是达摩和尚。
“方丈师兄，这是什么意思？”达摩摔了手书，失了冷静，质问方丈。
堂下一禅也是吃惊不已，当即跪下。
“方丈，小僧资历尚浅，如何能当主事大任？请方丈三思。”
方丈只看着暴跳的达摩，不动如山，苦陀站了出来，“达摩，你身为戒律寺主事，掌管少林戒律，所犯何事，还需指明吗？你心中还有佛祖吗？”
慕言清眯起眼睛，这位达摩和尚心中有没有佛祖她不知道，以后少林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达摩身体微撤，又迅速向前两步，逼近方丈。
“方丈可有证据？”
苦陀大师大喝一声，“达摩！这些年你掌管寺内进出事务钱财，明面上严几律人，私底下却中饱私囊，公器私用，只为了个人私欲，毁我少林百年声誉，你还敢狡辩。”
达摩冷笑，冲着台下甩袖，“师兄师弟，你们当着晚辈面，中伤诽谤于我，今日若无证据，我达摩，定不会善罢甘休。”
达摩盛怒气息不稳，未见苦陀眉目坚定，慕言清却瞧得明白，证据在手才会公之于众，达摩和尚已是困兽。偏首，却见陆雪目光冷淡。好奇心驱使，慕言清凑近身旁。
“陆女侠以为如何？”
“当如何便如何。”
小声问，小声答。
“带本空和尚！”
苦字辈高僧的一代徒弟，为本字辈。本空就是达摩和尚最小最亲近的弟子。
苦陀这声传唤，达摩身子一抖，脸色青白。
“陆女侠法号为何？”慕言清小声。
“本远。”陆雪亦小声。
达摩篡改账目，都是由本空协助的，本空跪在堂下，修为浅，害怕颤抖，交代做账始末，又拿出私账，当堂念出，近一个月的支出。
出项皆在五十两以上。
入项皆在百两之上。
不知是时间，还是钱银少，最后，没有慕言清的十两在册。
“慕女侠，在紧张什么？”
陆雪突然开口，慕言清吓了一跳，“谁……谁紧张了，又不是我贪银子。”
满堂议论声渐高。苦陀大喝一声，“静声！”
进项，是达摩与山下地头蛇八爷勾结，市井之中散播少林各色祥瑞佛光，引得各地善男信女远来求佛，山下住宿吃食涨五倍到十倍。多余的银钱有一半是归八爷和达摩共同所有的。
八爷手下为达摩传信之人被武僧压了上来，拿出了二人往来书信的手抄本。
达摩仰天长笑，好一会才停下来，指着方丈，“我为少林收天下佛经孤本上千卷！少林藏经阁才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阁！我有什么错！我辛辛苦苦打理戒律寺，方丈师兄又何曾公平公正的看过我。”
说着指向稳如佛陀的苦禅大师，“人人都道苦禅是得道高僧，他除了自身修为，又为少林寺做过什么？他凭什么得世人称赞，方丈师兄也偏心于他！”
方丈念佛，“达摩，你心性偏执，老衲对三院一视同仁，从未偏心过苦禅师弟。”
“未曾偏心？哈哈哈哈，你说我毁少林百年声誉，真正毁少林百年声誉的难道不是我苦禅师弟的好徒儿吗？她大逆不道罔顾人伦，方丈师兄与少林不惜与天下为敌，也要保陆雪师侄，若不是偏心苦禅师弟，难道也是被陆家钱财迷了眼吗？”
达摩声嘶力竭，他不知陆雪在堂下，陆雪与慕言清身边的僧众知晓，当下神色各异，未回头看，可氛围低沉，有认同之势。
慕言清一惊，见陆雪平静的目光变得幽深苍凉，心下愤恨。昨夜接达摩一掌，虽不是全力，修为也差陆雪几层功力，再者德行心性也不如陆雪，哪里来的优越感斥责陆雪呢。
“原来少林高僧修佛，不修德行，修的是世俗人伦。”
这次不再小声，抬高了声音，台上的人听不到，身边一圈的僧众都听得到，僵滞的气息耸动，有和尚回头看她。
陆雪也偏首看她，目漏茫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习惯了冷言冷语，不予加害评论已是善意，未有人如慕言清这般发声。她无心争辩，世人却当她无力争辩。
目光由茫然重归平淡，陆雪看着她，微微一笑，“男相女相，皆为皮相。侍佛无我，是魔非佛。”
也是恰好，周围可听得见得声音。
轮到慕言清吃惊了，“陆女侠以为，什么是佛？”
“我，即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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