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酌睫毛动了动,小心地翻身朝里,把头埋进被子,窸窣地确认脸上的易容还完好。
他松口气同时不禁感叹,陛下的床榻睡起来就是舒服!
这一夜下来,腰酸不适感已经大好。
孟酌眯着眼伸展了下松泛的四肢,蛄蛹着缓缓钻出明黄的被子外。
似乎昨夜睡得太晚,辜砚白还没醒,面容冷峻端肃。
孟酌手脚并用,试图悄无声息地越过辜砚白下床。
一只脚从辜砚白腿上跨过去,孟酌半蹲着,手正要找借力的地方,隆起的被子突然动了。
孟酌脚踩在被子上,辜砚白这一动扯到被子,孟酌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扑摔下去。
腰被一只手用力揽住,孟酌眼前一花,结结实实地摔到辜砚白身上,额头撞在辜砚白的鼻尖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被子,辜砚白半垂着眼,嗓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去哪?”
孟酌低着头,目光落在辜砚白的喉结上,勉强镇定:“属下该去当值了。”
孟酌想要起身,但搂着他后腰的手稍用力,又把他压回辜砚白身上。
隔着一层里衣,辜砚白的指尖沿着他凸起的脊椎往下,问:“有上药吗?”
孟酌愣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辜砚白问的是什么,忙轻声道:“属下无碍,陛下无需放在心上。”
孟酌太过清瘦了,辜砚白能清晰地摸到一节一节的脊椎骨。
慢条斯理地数了五节,辜砚白才淡淡开口:“前夜的事,谢侍卫是想当什么都没发生?”
脸侧是辜砚白温热的气息,后腰本就敏感,孟酌身体一下麻了半边。
辜砚白没有起伏的问话,在孟酌听来就是个肯定句,辜砚白要他当什么都没发生。
耳根通红,孟酌咽了下口水,毫不犹豫地点头:“属下遵命。”
辜砚白似是无奈地提了提嘴角,将手松开。
孟酌立马利索地下榻,在床尾找到鞋子穿上。
身上只剩一件里衣,孟酌转身想找他的银鳞服,便看到挨着床榻的博物架上,摆着他送给太子的琉璃沙钟。
又是一个罪证!
刻表上显示辰时,奴婢在内殿外候着。
辜砚白没有传唤人进来,起身几步上前,按下一刻钟的计时,拨倒琉璃,细沙缓缓落下。
齿轮传送的轻微声响在内殿中清晰可闻。
“谢侍卫可认得此物?”辜砚白目光沉静地看向孟酌。
从昨天辜砚白看了他的十字.弩,孟酌就知道,这些出自他手的物件,瞒不过辜砚白了。
此时他若再否认,只会让辜砚白继续深究,查下去他的身份只会更快暴露。
看向辜砚白半敞的衣襟,孟酌灵机一动,“认得,陛下可还喜欢?”
将沙钟拿在手中把玩,辜砚白指尖轻推琉璃,应了声:“尚可。”
“陛下政务繁多,日无暇晷,属下做出此物,想着这样陛下能随时掌握时辰,治政运诸掌掌。”孟酌眼神清澈,说得真诚恳切。
辜砚白抬眸:“这是给朕的?”
孟酌眼睛都不眨一下:“正是,还有一只千里镜,也出自属下之手。”
辜砚白质问:“那为什么是在太子的宫中发现的?”
孟酌对答如流:“陛下不喜他人近身,从不收授他人之物,如果放到养心殿中,会先被宫人拿走。陛下疼爱太子,会将可疑之物带回养心殿中。”
孟酌倒是对他很了解,若不是银蝶的汤盅在太子面前,而不在他面前,辜砚白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辜砚白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谢侍卫,为何要给朕做这些?”
孟酌抬起头,眼尾笑意淡淡,脸不红心不跳:“陛下是天子,得万民仰慕,属下亦然。”
琉璃中的细沙泛着粼粼的流光,辜砚白眸色微动,上前走近孟酌,声音低了几分:“你仰慕朕?”
“咔哒”一声,细沙正好落完,不知为何,孟酌的心跟着猛跳了下。
哑然片刻,孟酌才点了点头,继续编:“属下入翊麟卫,也是为陛下而来。”
刚刚那句辜砚白还信三分,这句他便半分不信了。
辜砚白眸色冷下去,心里叹了声气,问:“既然仰慕朕,那为何三年来,谢侍卫当值总躲在人后,从不近朕身前?”
每次当值,孟酌总挑外围最角落的位置,有多远躲多远,几乎没在辜砚白的视线中出现过。
孟酌顿了一下,逼真地惨淡笑笑:“属下品阶低,没有资格近身护卫陛下。”
又振振有词道:“这些年属下勤练武艺,便是为了早日提升品阶,离陛下更近一些。”
刚入营的侍卫定职七品,而四品以上,才能当辜砚白的贴身侍卫。
每年一次的升职考核,孟酌不是睡过头,就是脚打滑,“遗憾”地与升品失之交臂,至今还只是个七品侍卫。
辜砚白皱了皱眉,凝着孟酌:“你真的仰慕朕?”
察觉到辜砚白的语气冷酷了许多,孟酌往后半步,单膝跪地,张口就来:“愿为陛下牺牲生命,在所不惜。”
辜砚白没有穿靴子,绸面宽松的里衣垂到地面,他望着孟酌的头顶,居高临下,目光渐渐幽深。
这人从以前便这样,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说完这种话,转身又对他避之不及,躲得销声匿迹。
眸底溢满暗影,辜砚白的嘴角却噙着一点笑,缓声道:“甚好,谢侍卫对朕一片忠心耿耿,那便提拔为三品侍卫。”
孟酌浑身一僵,猛地仰起头,将半眯的眼睁圆了。
像是很满意孟酌的反应,辜砚白微倾上身,笑意一点点加深,“即日起,随侍御前。”
刚才那口无遮拦的游刃有余一下子被打碎,孟酌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还有震惊。
他本以为,以辜砚白冷漠寡情的脾性,听了这种话只会嗤之以鼻,正好打消辜砚白对那些物件的疑虑,日后也能以此为由给辜守霖送生辰礼。
对着这张跟美色毫无关系的扁塌脸,辜砚白怎么会智昏到把他连提四品!
辜砚白瞎了??
“无、无功不受禄,属下惶恐。”孟酌好不容易捋直舌头,找回自己的声音。
“此物深得朕心,谢侍卫不必惶恐。”辜砚白手里拿着沙钟,咔哒按着计时机关。
接着语气淡淡道:“谢侍卫不是仰慕朕?那不应该高兴才是。”
随侍御前,他这张皮还能藏多久?
孟酌一脸自掘坟墓的悲壮,笑得比隔夜茶还苦涩:“陛下厚爱,属下甚是欢喜。”
辜砚白透过沙钟的琉璃看半跪在地上的孟酌,流光溢彩披在孟酌眉目上。
亦落进辜砚白的眸底。
总管太监卢遥尖细的声音从内殿外传进来,提醒道:“陛下,大臣们已经在勤政殿等候,朝会时辰到了。”
辜砚白将沙钟放回架子上,让太监进来服侍。
内殿中静默无声,卢遥领着两排内侍太监,有条不紊地伺候帝王盥洗更衣。
孟酌一退再退,想借机悄悄退出内殿,刚挪到隔断门边,辜砚白的眼神投了过来。
无波无澜,自上而下的一眼。
意思是,即刻起,跟在朕身边贴身护卫。
不许跑。
孟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后脖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挪回辜砚白身侧。
三名内侍太监从床榻边的衣桁上将辜砚白的朝服拿下来,为辜砚白穿戴。
这时孟酌才看到,他的银鳞服,也悬挂在侧旁的衣桁上。
并排着的楠木衣桁比陛下的衣桁略矮一些,宽度也窄一些。
分明是侍寝的妃子悬挂衣物用的!
他昨晚到底是怎么会困到,被脱了鞋袜外衣,送到辜砚白的床上,都毫无知觉的!
孟酌咬了咬唇,还没想好如何从容淡定地将衣服拿回来。
两名内侍太监很有眼力见,上前将他的银鳞服拿下来,一左一右地站在孟酌身后,抖开衣服。
孟酌连忙一把抓住衣服的领子,他是个侍卫,哪有在陛下的寝殿里,让太监伺候穿衣的。
扯了一下没扯动,孟酌尴尬地朝他俩笑笑,试图扯回来。
而这两太监不为所动,低着头撑开银鳞服,戳在原地规矩得像个衣桁。
这是内侍太监第一次见陛下往寝殿里带人,哪敢松手真让孟酌自己穿。
真被当成陛下的男宠那还得了!
孟酌有口难辨,揪着衣领不松手。
卢遥原本站在辜砚白身后,注意到僵持的三人,立马上前躬身问:“谢侍卫可是对这两个奴婢不满意?”
两个小内监手脚都软了,提衣服的手颤抖着,不敢动。
孟酌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卢遥转头劈头盖脸厉声呵斥:“就会傻站的蠢奴才,连服侍更衣都做不好,滚下去一人领三十板子……”
“满意!”孟酌忙打断他,手往撑开的银鳞服里钻,飞速将衣服穿上,露出笑容:“没不满意,卢公公费心了。”
小内监松了口气,忙低头躬腰,凑上前帮孟酌系腰带。
孟酌摊开手,自暴自弃地眼一闭。
望见孟酌局促到快冒烟的表情,辜砚白眼尾笑意淡淡,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
勤政殿朝会,辜砚白罕见地迟到了一次。
文武百官列于殿堂之上,恭敬朝拜之后,拿本上奏。
自辜砚白即位后,他用人眼光和处事远见卓绝,励精图治四年,政通人和,百官各司其职。
无人再敢置喙他的帝王之位。
大臣深知辜砚白毫不讲情面的雷霆手腕,不敢在他面前耍小心思,上疏均据实以奏。
龙鸾之上,辜砚白凝神谛听,偶尔提点鞭策几句。
孟酌一身银鳞服,站在辜砚白身侧,一开始还能支着眼皮跟着听一耳朵。
奈何那些文官的上疏一个比一个文绉绉,晦涩的政文听得孟酌整个脑袋跟进了浆糊一般。
没一会儿,孟酌的眼神逐渐空洞,姿态不由自地歪斜起来。
辜砚白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侧眼瞅到他把腰杆立起来,才转回去。
一想到日后都要在辜砚白身边当贴身侍卫,孟酌别提有多郁闷,恨不得回到早晨捂住自己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划水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朝会开了近两个时辰,这一年海晏河清,边防安稳,东南边境十多年的战乱一朝平定,将军佟岳率领大军班师回朝,即日抵达盛京。
朝堂上不少大臣提起佟岳的战功,对其赞颂不已。
人虽未还朝,将军府的威望已经在朝中扬名。
散朝后,卢遥进殿禀告,佟岳的大军不时便抵达城门。
按例征战军队得胜还朝,皇帝需亲至城门迎接,犒赏大军。
翊麟卫和宫人在殿外的御驾边等候。
辜砚白起身,身后孟酌一脸心灰意懒地亦步亦趋。
走到殿门边,辜砚白想起什么,转过身,平淡自然地道:“太子昨夜烧虽退了,但寒症还未全好,谢侍卫替朕到南书房看看太子,今日有没有按时辰喝药。”
刚刚在朝会上乾纲独断的帝王,微颔首,声调有种闲话家常的低缓。
孟酌一时有些失神。
僵了许久的肩背松垮下来,孟酌压下心绪,低头应声:“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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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贴身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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