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孟酌竖着出门去御史台,横着被抬回成王府。
孟酌躺在芳华殿的床榻上,旁边戳着两个一板一眼的婢女,他知道殿外还有成王的侍卫,时时刻刻监视着他。
孟酌忍着一身伤痛,闭上眼睛,琢磨着目前的处境。
他本是只微末蝼蚁,是丞相府给他一口饭吃,他喝了十年的药改变体质,被孟世皖当弃子送入成王府刺杀成王,他就已经还了丞相府给他的命。
大婚之夜他既然活下来,这条命就不欠丞相府了。
但丞相府还有柳氏在,他做不出出卖丞相府的事情,也做不到在辜砚白眼皮子底下,两面三刀给太子一党当细作。
如今他就卡在这场储君之争的夹缝中,也没办法把自己摘出去,注定是这条登基之路的垫脚石,步步杀机,生死难料。
心里那个不时自言自语的小人,此时抱着膝盖发了一阵茫然无望的呆,随即摊开四肢,也躺得四仰八叉,缓缓一叹。
既然这么难活,那就别为难自己了。
况且以他这个身份,在这成王府中,要做点什么指不定死得更快,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苟活一天是一天。
于是孟酌借着伤势,躺了大半个月,连床都没下。
一个月后,成王府主殿。
“殿下,何院使传来消息,皇上的病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了。”侍卫统领沈非侍立在旁,躬身向辜砚白禀告。
太子无能,毫无主见,对孟皇后言听计从,早已是受孟世皖把持的傀儡。
若太子登基,大宛江山无疑就落入孟氏外戚手中。
但孟世皖为相近二十年,朝中太子党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动摇。
先前皇帝在朝会表露出要废立太子的意思,被丞相一众大臣以立嫡以长是祖训,且太子无过错为由驳了回去。
随后皇帝便突发疾病卧床不起。
成王虽协理兵部掌控皇城禁军,但朝中政务几乎都由丞相掌管。
皇帝的病来势汹汹,留给辜砚白对付丞相一党的时间并不多。
是以孟世皖提出让小儿子嫁入成王府时,辜砚白明知孟世皖的心机,依然以身入局,迎娶孟酌。
按理说,孟酌成为成王妃,应该是奔着除掉成王这个碍事的政敌来的。
留给丞相的时间也不多了。
“孟酌近日在做什么?”辜砚白端坐案前,从回门之后,他便没再召见孟酌。
孟酌从御史台回来那天,辜砚白已经从侍卫口中原原本本地听到了御史台的事。
他以为孟酌又在演什么戏,却过了几天也没见孟酌找他借伤造势。
此后更是消消停停,安分守己得像成王府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派去监视孟酌的侍卫每日都会向沈非报告孟酌的动向,沈非答道:“王妃近日能下床走动了,脚伤大好,还有,王妃从芳华殿搬了出去,搬到府里离殿下最远的偏殿。”
这人当真无所图谋?
心骤然躁动,辜砚白眸色一沉,抬手按住太阳穴,神色微动:“召王妃今夜侍寝。”
辜砚白又毒发了,听到侍卫传令,孟酌丝毫没有犹豫,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自觉主动地往成王榻上送。
辜砚白回寝殿时,一眼便见到立在床榻边等着他的孟酌。
知道辜砚白不喜欢他脱衣服,孟酌便穿着贴身的中衣,规规矩矩地把腰带系得结实。
因为刚沐浴过,肌肤白中微透着红润,散落的发丝垂到后膝弯,骨架薄而柔和,一截腰身比手掌宽不了多少。
辜砚白一身墨蓝色的宽袍大袖,身姿挺拔,丝绸质地的袍袖随着走动如水纹漾开,俊美非凡的面容透着淡漠的疏离感。
这次辜砚白没喝酒,没再把人弄到昏过去,但因为离恨天发作,床榻上辜砚白难以自控的重欲强势,孟酌又太过能忍,任辜砚白在他身上无度地索求,一夜下来遭了不少罪。
天蒙蒙亮时,辜砚白衣襟半敞,冷静下来的喘息仍带着湿热。
孟酌扶着腰,修长的双腿仍在微微打颤,但既然他还清醒着,那断不可能跟成王同枕共眠。
淡白色的晨光在床帐间如笼着一层轻纱,刚好够辜砚白看清,孟酌双眼通红,湿漉漉的睫毛无力地半阖,白皙的后肩颈几道泛红的掐痕,衣摆掩映下,一双膝盖乌青发紫。
明明疲惫至极,孟酌仍放轻动作,想要下床悄无声息地离开寝殿。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落地时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膝盖险些砸跪在地上前,后衣领被一只手拎住。
辜砚白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先一步伸了出去。
孟酌半蹲着,转头看向辜砚白时,眼底没干的泪痕又溢出几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刚被狠狠蹂躏过的美人,这泪落得说不出的可怜,像是蓄意勾人怜惜。
两人的脸凑得很近,憋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孟酌倏地别开头,踉跄着爬起来,故作轻松地扬起唇角,却不敢看辜砚白的眼神,下意识地想逃。
这人这幅模样要上哪去?
毒发已经压制下来了,辜砚白冷静清醒得很,双眉微蹙,声线四平八稳,说的话却有如惊雷:“回来。”
孟酌被砸得一愣,怀疑是自己太累,耳朵出毛病了。
辜砚白往床榻里侧挪,视线落在他的身侧,语气没什么变化:“回来。”
孟酌脸上泪痕犹在,笑得十分命苦:“谢殿下.体恤。”
心里腹诽,他宁愿滚回偏殿去,也不想在成王寝殿里多待一刻!
辜砚白似乎觉得很有趣,好整以暇地看着孟酌在他身边躺下来,把眼一闭。
孟酌不敢睁开眼,双手交叠在胸前,音容笑貌十分安详,仿佛身下躺的是棺材板。
*
好在辜砚白一个月只毒发一次,孟酌兢兢业业地当好药引,挥之即来,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分寸感,绝不逾矩。
每次佟雅南到成王府中来找辜砚白,孟酌也十分有眼力见地,消失在中丞大人的视线之中。
他从王妃住的芳华殿搬出去的消息,也早传到佟雅南耳朵里。
下人在孟酌面前大肆地谈论中丞大人如何惊才绝艳,和成王殿下如何般配,他都连连点头称是,只觉得那些话都太对了。
孟酌搬过去的偏殿实在偏,旁边是成王府的角门,而一墙之隔,是侍卫营侍卫的住所和训练场。
成王没有禁他的足,但为了不给监视他的侍卫找麻烦,孟酌从不主动离开成王府。
除了躺平,他大部分无聊的时间,会爬上墙边那棵不知名的老树。
老树有些年头,枝叉虬结粗壮,孟酌靠坐在上面,视线正正好对着侍卫营的训练场。
侍卫每人有固定的训练时辰,孟酌成天在树上看得津津有味,上树上得比被派来监视他的侍卫还积极。
一时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监视谁。
有时侍卫统领沈非会在训练场提点下属,沈非常穿侍卫统一的玄色劲装,束腕利落,腰间扎着缠银丝的装饰,他面上常挂着沉稳的笑意,即使这身打扮,也透着一种谦谦君子的温和气质。
直到孟酌见到沈非出手,才知道他腰间那缠银丝是一柄软剑。
有次孟酌正看着,老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扒着训练场外的墙角蛄蛹半天,也没探上墙头。
孟酌随手薅了一颗不知名的果子,对着那个人的脑袋丢过去,把人砸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慌里慌张地左右转头。
那胆大包天扒侍卫营墙头的人,正是何唯川。
“这这这。”孟酌大大方方地朝他招手,也没问他冲着谁来的,让他从角门进来,跟他分享这个能把训练场一览无遗的绝佳位置。
何唯川刚开始还紧张兮兮,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朋友,他被孟酌逐渐带偏,每次两人盘腿坐在枝干上,欲盖弥彰地手持枝叶挡在面前,交头接耳地点评侍卫们那些魁梧结实的臂膀。
转眼夏至,蝉也上树了。
孟酌那张御史台的告假条早到时间了,吏部跟着给他发了几次文书催他上任。
但不是孟酌有意旷职,而是他身体出了状况。
刚开始是一闻到味道重的食物就恶心作呕,到无论他吃什么或者不吃,也会呕吐。
莫名的恶心感挥之不去,孟酌从早吐到晚,吐到浑身乏力,没几天人清瘦了一圈。
何唯川十来天没找孟酌,这天从角门进来,便看到孟酌坐在偏殿前的台阶上,揪着胃部干呕到浑身痉挛。
“何太医,你可总算来了。”孟酌生无可恋地靠着柱子,脸色白得跟汉白玉柱子有的一比。
“这是咋了?怎么待在外头?”何唯川捏着鼻子,看了眼地上除了酸水没什么内容的秽物,在孟酌身边蹲下,拎起孟酌的手腕把脉。
孟酌声音嘶哑,眼尾泛红,恹恹开口:“殿里太闷,待着更难受。”
何唯川捏着他的寸口,过半天才回过神,手抖得孟酌的手腕跟着颤动。
“别松手啊何太医,摔碎了要你赔。”孟酌歪着头笑,露出的一截腕骨比青瓷还要脆弱三分,好像何唯川一松手真会碎一地。
何唯川很好吓唬,小心地托着孟酌的手放回他的怀里,抬头望着他,如梦初醒般缓缓道:“你有身孕了,至少两个月。”
“你这个庸医呕……”还没骂完,孟酌的手从怀里摔到台阶上,眼底一湿,转头又是猛地一阵干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又毒发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