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孩子要熬上一夜的常有,但孟酌没时间,一旦侍卫回府,他就会错失离开的机会。
何唯川拿着柳叶刀,哆嗦着伸向孟酌双腿之间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不忍地看了孟酌一眼,拿过巾帕塞到他口中,免得他再咬破唇舌。
天光乍泄,从窗台透了进来,一声孩子的啼哭轻而脆,被何唯川双手托着。
孟酌早已力竭,腰间的骨头像被生生敲碎,喘息有一口没一口,一只脚还在鬼门关口。
何唯川惊魂未定,飞快转身将孩子塞给来青,拿起缝合针线处理侧切的伤口。
十指染满鲜血,何唯川双手从未有过的灵活和稳当,却完全不敢抬头去看孟酌的脸。
因为从孩子出来后,他就没听到孟酌的声响,甚至连身体的反应都没有。
缝合好伤口,何唯川又精准几针扎在止血的穴位上,做好这些,他将孟酌的衣摆拉好,颓然地坐到地上。
血淋淋的双手这时才颤颤巍巍地抖起来,他已经尽了全力,学医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接近生死。
明知没有先例,还一时心软答应替孟酌催产,难以言喻的愧疚和自责阴霾一样笼罩着何唯川,若孟酌真的活不过来……
殿里一片死寂,烛台燃尽灭了,淡青色的烟袅袅散开。
“阿宝……”孟酌头转过来,抬手将唇间湿透的巾帕拿下,一口气提上来,人还清醒着。
何唯川猛地抬起头,悬着的心落了回去,眼角不争气地冒出几滴如释重负的眼泪,他抬手就去抹,“我真快被你吓死了。”
血抹到脸上,何唯川拧着眉毛,瘫坐在地上,哽咽着看起来比孟酌还狼狈。
孟酌抬着雾蒙蒙的双眸,伸手够着一块尚且干净的巾帕,塞到何唯川手里,按着他哆嗦的手擦拭,气若游丝道:“活着呢,刚跟阎王爷打了个照面,全靠你给我救回来,恩同再生父母,要不以后我管你叫爹?”
“……”何唯川手顿时不抖了,酸涩余劲褪得一干二净,吸了口气骂道,“滚啊,你自己都是当爹的人了,能不能有点正形。”
何唯川从地上起来,接过来青手中的孩子,放到孟酌身边。
孩子小小一团裹在襁褓里,眼睛圆睁,安静地挥动手脚,半点看不出来原先在孟酌肚子里头那么能闹腾。
泪蒙了眼,孟酌怜惜地碰了碰孩子软乎乎的脸,这小崽子差点要了他半条命,这会不哭不闹,企图蒙混过关。
孟酌眨眨眼,冲他做了个鬼脸,又一本正经问:“阿宝,想不想跟爹去浪迹天涯,不想去你就摇摇头。”
孩子不明所以地盯着孟酌看,剔透的瞳仁亮亮的。
“那阿宝就是想去。”孟酌毫无血色的脸露出笑容,将襁褓搂进怀里。
见孟酌要起身,何唯川连忙按住他,“别动,你的伤势太重,一动伤口会崩开。”
孟酌短促地痛呼一声,攥着被褥的手泛着青白,“阿川,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城,来青,帮我换身衣服。”
马车早已备好,清晨街道积雪静谧,寒气逼人。
孟酌换了身深色衣衫,裹着大氅,被来青抱进马车里,半躺靠着,孩子在他身边。
何唯川将门窗封好,刚生完孩子最忌受风,出城后要尽快找个客栈休养。
侍卫营的侍卫全被调走,来青策着马,安然无事地离开,一路往最近的城门赶去。
孟酌失血过多,静静地半阖着眼眸,整张脸惨白得瘆人。
何唯川绞尽脑汁,给他灌了止血补气的药,从药箱里翻出几味止疼的药材让他含着,把能使的手段都使上,这人除了还喘着气,一动不动。
*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到盛京的西城门。
细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来。
来青勒住马,明明早过了开城门的时辰,但城门紧闭着,空无一人把守。
“怎么回……”何唯川刚掀开一条门缝,一支箭簇猝然从来青的脖子洞穿而过,血喷溅上何唯川半张脸。
电光火石间,何唯川被一只手往马车里猛地拽回去,几乎同时,顺着刺向来青的方向,马车中射出一箭,黑衣死士应声倒地。
来青瞪大眼睛,倒向一侧没了气息。
数个黑衣死士闪身而出,朝马车围过来。
何唯川跌坐回马车里,惊慌失色地转头,便看到孟酌坐直身,右手架着十字.弩,咔哒一声。
风吹开门帘的瞬间,孟酌看清死士后方的孟世皖,食指毫不犹豫地扣住机簧,又是一箭,但过于极限,箭偏离孟世皖的心脏,钉穿他的右肩。
孟酌两箭几乎连着射出,孟世皖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还手之力,被这两箭打了个措手不及。
五个黑衣死士见孟世皖被箭射中,不由有所忌惮,退回到孟世皖的身前。
孟酌自袖中将弩箭滑入箭槽,飞速地想,丞相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太子一党彻底失势,孟世皖在死士护送下逃出来。西城门应该是孟世皖提前留的后手,孟世皖不立刻出城,反而对他出手,看来昨日回丞相府他有身孕一事被孟世皖知道了。
孟世皖这个人机关算计,截住孟酌,那就是这个孩子还有利用的余地,能让他有跟成王谈判的筹码。
风吹着细雪飘了满天,孟酌等了片刻,死士还没继续动手,他那常超发挥的两箭,探出了孟世皖的底。
孟酌将何唯川脑袋一按,低声说了句“躲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十字.弩,不动声色地咬牙站了起来,下马车强撑着站稳。
他赌对了,孟世皖身边估计只剩这几个死士,已经折了一个在他手里,拼个鱼死网破对孟世皖也没好处。
“父亲既然知道这是成王的孩子,我可以带着孩子跟你走。”孟酌手指扣着机簧,细雪很快落满他的眼睫。
这个原先任人摆布的小儿子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孟世皖捂着肩膀上的箭伤,满是皱纹的双目依然锐利,闻言嗤笑一声:“我只要孩子,成王恨不得对你杀之而后快,把孩子给我,我放你走。”
尽管亲耳听过辜砚白说一并杀了他,但孟酌听着这话,还是觉得风雪冷得刺骨,把心都冻疼了。
孟酌把孩子裹在大氅底下,不沾半点风雪,举起十字.弩,稳稳道:“如果我不给呢?”
话音刚落,孟酌只觉着背后冷风掠过,几道身影同时落在马车上。
还有其他死士!
护在孟世皖身前的死士纵身朝他掠过来,孟酌睁大眼睛,果断朝着孟世皖连放三箭,三个死士后撤举剑将箭击落。
另外两个死士的剑式凌厉,削向孟酌,孟酌用弩身一挡,弩匣里只剩一支箭,他还没动手,一道剑光将他挡到身后。
沈非及时赶到,手中的软剑挽出几个剑花,眨眼间绞杀两个死士。
紧跟着沈非而来,还有近十个成王府的侍卫。
还没动手,马车里一声惨呼,何唯川被黑衣死士拖下来,刀刃架在他脖子上。
“住手!”孟酌和沈非同时出声。
孟世皖露出一个阴狠的笑,看着孟酌,提高声音:“把孩子给我,否则我手上的人命不在乎再多这一条。”
何唯川拧着眉,仓惶地朝孟酌摇头。
孟酌艰难地喘息,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虽然理智上来说,孟世皖要利用这个孩子,至少不会危及孩子性命。
但这是他的骨肉,这么脆弱无辜的阿宝,他如何松得开手,把他置于险境。
孟世皖一抬手,何唯川的脖子上被抹开一条口子,血珠滑了下来。
“给你!我给你……”孟酌急声道,将手上的十字.弩往雪地里一扔,眼眶通红。
死士和侍卫在马车两边对峙着,孟酌抱着孩子,往中间的空地走。
孟世皖躲在死士的后面,眼神示意前面几个死士上前,何唯川被推着,弱声摇头:“别给他……”
不过几步路,死士抬手接过孟酌手中的孩子,刀从何唯川脖子上撤开。
孟酌眼神一凛,抬起手腕猛地一翻,腕下的袖箭射出!
但毕竟首次实战,他瞄着对穿孟世皖喉咙的一箭,偏了,只擦破孟世皖的喉侧。
袖箭只有一发,死士立马反应过来,一掌击在孟酌胸口。
“撤!”孟世皖目眦欲裂大喝一声。
沈非眼疾手快地将何唯川从死士身前扯走,挡住劈过来的一剑。
孟酌摔到地上,呕出一口血,对自己那三脚猫箭法很是痛心疾首,闷哼出声:“服了,这个老东西怎么这么难杀。”
“呜哇——”襁褓里的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孟酌眼睁睁见着黑衣死士抱着孩子夺路而退。
侍卫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弩,死士边打边撤,护着孟世皖骑上事先备好的马,迅速往城中逃去。
“追!”一批侍卫紧随其后追过去。
何唯川又慌又急,扑到孟酌身边,他才发现,孟酌下身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湿,因为衣衫深色才不明显。
这人纸糊灯笼一样的身体,还挨了这么一掌,何唯川几乎要摸不到他的脉搏,颤着声喊:“孟酌,孟酌!”
孟酌瘫软无力地靠在何唯川怀里,双唇微动,血从嘴角涌出来,滴落在白雪上,他只能用凄惶乞求的眼神看向沈非。
沈非追过来无非是奉命要把他抓回去一并杀了。
孟酌想说,他不跑了,沈统领快去救阿宝……
雪大起来,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
孟酌眼前白茫茫的模糊起来,心好像被凿了个空,有泪从眼角滑出,意识被风雪彻底吞没前,他无助地在空荡荡的心里抓住一个名字。
辜砚白,你一定要救下阿宝。
辜砚白,救阿宝……
辜砚白……
这一章就接上第一章开头生子那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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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宝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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