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的风卷着落叶，扑在林婉芝脸上时带着凉意。黑色宾利的车门打开，方绍文一身炭灰色定制西装，袖口露出的江诗丹顿在阳光下碎成星子，笑容温和得像三年前在颁奖礼后台单膝跪地时——那时他说“婉芝，嫁给我，我会让你永远活在童话里”。
“腰还疼吗？”他伸手想扶她，指尖刚要触到她的胳膊，林婉芝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拎着帆布包的指节泛白。
帆布包洗得发白，边角磨出毛边，里面只装着三件旧T恤和一盒止痛药。后颈的纱布被长发遮着，却仍能看见边缘渗出的浅褐色药渍。她走路时脊背微微佝偻，每一步都牵扯着腰侧的伤，像株被暴雨打蔫的白玉兰，连花瓣都垂着露水般的脆弱。
“不麻烦……我自己能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帘垂着，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连看都不敢看他——这是乔薇反复教她的，“要让狼觉得你没牙，他才会把最致命的软肋露给你看。”
方绍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侧身让她上车时，语气里裹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主卧的床垫换了医用硬板床，张医生说对你的腰椎恢复好。”
话音未落，后座的方母突然嗤笑，手里的紫檀佛珠转得哗哗响，木珠碰撞的脆响像在敲丧钟：“哼，早知道今天要躺硬板，当初就别学那些狐狸精手段！整天盯着男人的裤腰带，也不嫌寒碜！”
林婉芝的指尖猛地掐进帆布包带，粗粝的布料硌得掌心发疼。她慌忙低下头，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妈，是我不好……以后我就在家好好养病，再也不惹绍文心烦了。”
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像火星，瞬间点燃了方母的气焰。她探过身，涂着正红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林婉芝脸上，唾沫星子溅在她苍白的下颌：“知道错就该跪下来求原谅！我们家绍文是什么人物？文启马上要敲钟了，那是要上财经杂志封面的！你呢？除了会对着镜头抛媚眼，还会干什么？连个种都留不住的废物！”
“妈！”方绍文假意拍了下车座，眼底却连半分制止的意思都没有，“婉芝刚从手术室出来，少说两句。”
“我这是为你不值！”方母甩开他的手，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当初我就说戏子无情，你偏不听！你看苏秘书多懂事？昨天拎着血燕来看我，一口一个‘阿姨’叫得甜，哪像某些人，当了三年方太太，还摆着影后的臭架子，真当我们方家高攀了？”
林婉芝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吓得厉害。她慌忙从帆布包里摸出药盒，倒出三粒白色药片，仰头吞下时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砸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妈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方绍文看着她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他发动车子时，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宽容：“婉芝，过去的事别往心里去。等文启上市，我在云顶山庄给你买套独栋，你安安心心住着，每月十万零花钱，够你买化妆品了。”
这哪是安抚，分明是在划定牢笼的边界——安分守己，才能分到点残羹冷炙。
林婉芝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没人看见她唇角勾起的那抹冰碴般的笑。
方家豪宅的水晶灯亮得晃眼。林婉芝被领进次卧时，鼻腔里突然钻进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她去年在巴黎买的限量款晚香玉，方绍文当时皱着眉说“太媚俗，不配方太太的身份”，此刻正从主卧门缝里漫出来。
次卧的床单还是三年前她买的纯棉款，洗得发皱，而主卧的门虚掩着，能看见梳妆台上摆着支百达翡丽——那是她用《凰劫》片酬给他买的三十岁生日礼物，他说“太贵重，等公司上市再戴”，现在却被苏蔓随手扔在一堆口红旁边。
“委屈你了，”方绍文倚在门框上，语气假得像劣质面膜，“苏秘书最近帮我盯上市材料，常加班到后半夜，偶尔在主卧歇脚，我回头就让她搬出去。”
“不用不用，”林婉芝连忙摆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次卧挺好的，清净，适合养伤。”
她越是退让，方绍文越是放心。下午三点，他提着行李箱出门时，连句嘱咐都没有，只说“公司忙，可能住休息室”。林婉芝扒着窗帘缝，看着他的车拐出路口，转身就反锁了次卧门。
墙上的电子钟指向三点半，秒针跳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方绍文今早“无意间”提过，苏蔓下午会来拿份“上市紧急文件”。
门铃响第三声时，林婉芝透过猫眼看见的景象，几乎让她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
苏蔓穿着她的酒红色真丝睡袍，领口开得极低，露出锁骨间那枚凤钗项链——正是《凰劫》里的复刻款。她手里拎着的爱马仕铂金包，是方绍文说“丢了”的结婚周年礼物，此刻正随着她的步伐晃悠，像在炫耀战利品。
林婉芝打开门时，故意让腰弯得更厉害，手撑着门框才能站稳，声音气若游丝：“苏小姐……绍文他刚走。”
苏蔓斜睨着她，眼里的得意快溢出来了。她故意挺了挺还没显怀的肚子，指尖划过睡袍领口的珍珠扣，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方太太身子弱就多歇着，公司的事有我帮方总盯着呢。对了，这件睡袍真合身，多谢方太太割爱啊。”
林婉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倒吸口冷气，脸上却挤出怯怯的笑，像株受惊的含羞草：“你喜欢就好……文件在哪里？我帮你找。”
“书房三层书架，标着‘机密’的黑盒子里，”苏蔓翘着兰花指，指挥得理所当然，脚边的gucci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响，“哦对了，方总说他那条灰色条纹领带找不到了，你顺便帮我翻出来呗？”
林婉芝转身往书房走，每一步都走得极慢，腰侧的伤像有把钝刀在割，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但她藏在袖口的录音笔正运转着，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冰——苏蔓每句话里的炫耀，都将是日后刺穿她喉咙的利刃。
找到文件和领带时，客厅里突然爆发出方母的笑声。林婉芝探出头，看见苏蔓正坐在沙发上，举着方母的手机笑得花枝乱颤，屏幕上是她和方绍文在新加坡鱼尾狮前的合影——他搂着她的腰，她踮脚吻他的脸，背景里的阳光刺得人眼疼。
“方太太，”苏蔓突然抬头，晃了晃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眼里，像淬了毒的玻璃，“你看我跟方总般配吗？他说等文启敲钟，就跟你办离婚，风风光光娶我进门。到时候啊，这方家少奶奶的位置，可就轮不到你坐了。”
林婉芝手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A4纸散落一地，像她此刻“碎掉”的心。她猛地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文件上，晕开大片墨痕：“你……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他放弃了影后，抵押了奖杯……”
“放弃影后是你傻！”方母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一把将苏蔓护在身后，唾沫星子喷在林婉芝脸上，“抵押奖杯？那是你自愿倒贴！我告诉你，等苏秘书给我们方家生了大胖孙子，你就赶紧卷铺盖滚蛋！我们方家不养闲人，更不养不下蛋的鸡！”
林婉芝哭得浑身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像被狂风暴雨打懵的小鸟。她慌乱地捡起文件塞进苏蔓手里，转身往次卧跑，关门时故意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被伤透了心。
门外传来方母和苏蔓的嘲笑声，尖利刻薄，像针一样扎进耳朵：“看她那怂样！”“也配跟我争？”
林婉芝靠在门后，缓缓直起脊背。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底的怯懦却已褪去，只剩下寒潭般的冰冷。她掏出录音笔按下保存键，指尖划过机身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里面不仅有苏蔓的炫耀，还有方母那句“生了孙子就赶你走”，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也都将成为她们的催命符。
这还不够。
她走到窗边，看着苏蔓挽着方母的胳膊出门，两人亲昵地讨论着婴儿房的装修风格，像对真正的婆媳。林婉芝拿起手机，给乔薇发了条加密信息：“鱼已咬钩，准备撒网。”
三秒后收到回复：“新加坡滨海湾酒店1808房，孕检报告‘恰好’掉在方绍文枕头底下了。”
林婉芝望着窗外的阳光，唇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方绍文最要面子，在新加坡融资路演的关键期，被撞破苏蔓怀孕的事，少不了一场好戏。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乔薇送来的加密账本。泛黄的纸页上，文启科技每一笔可疑资金都被红笔圈出，其中一笔五百万的“技术咨询费”格外刺眼——收款账户是苏蔓在瑞士的私人账户，汇款日期正是她流产那天。
林婉芝拿起红笔，在这笔记录旁画了个圈，笔尖戳破纸页，像给猎物打上死亡标记。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沈聿珩助理的信息跳出来：“沈总说，明晚八点，晟世顶楼旋转餐厅，备好《凰劫》蓝光碟等你。”
林婉芝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
沈聿珩，你的刀磨得够快了吗？
我这边的戏台，可快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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