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彩信进来时，林婉芝正在给那盆枯萎的栀子花换土。指甲缝里嵌着褐色的泥，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苏蔓护着小腹的手像根烧红的铁丝，烫得她指尖一颤。
照片里的苏蔓穿着香槟色孕妇裙，裙摆下露出的脚踝戴着根细金链，链坠是颗小小的“方”字——那是去年方绍文生日，她亲手熔了自己的嫁妆金条，给他家人打了套首饰，其中就有这条同款脚链。
发件人栏是空的，只有一行字凿在屏幕上：【八点，铂悦府12-801，他带她回来庆生。】
今天是方绍文的生日。
林婉芝将手机扔在茶几上，金属壳与大理石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她想起去年此时，她在米其林餐厅订了位置，他却说“陪客户”，凌晨回来时，衬衫上沾着陌生的香水味——原来所谓的客户，就是苏蔓。
“张妈，”她对着厨房喊，声音里裹着冰碴，“把我衣帽间最里面那件黑风衣拿出来。”
张妈捧着风衣出来时，手指在颤抖。那是三年前林婉芝作为唯一亚洲女演员出席威尼斯电影节时穿的Armani Privé，枪驳领裁得比刀还利，肩垫撑起的弧度像只蓄势的鹰。林婉芝穿上时，镜中映出的影子陡然拔高一截，把这三年压弯的脊梁骨，硬生生撑了回去。
她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乔薇今早派人送来的东西：一对珍珠耳钉，针尾被打磨得锋利如刃，旁边压着张字条：【必要时，别手软。】
七点五十，车库卷帘门缓缓升起，积了三年灰的保时捷911像头苏醒的猛兽，引擎轰鸣震碎了方家别墅的死寂。林婉芝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腹按在喇叭上，长鸣的声浪惊飞了院墙上栖息的鸽子——方绍文最讨厌这声音，说“像哭丧”，她偏要让他听听，什么叫真正的丧钟。
铂悦府的门禁森严，但乔薇早给她备好了住户卡。电梯上升时，镜面里的女人正在描眼线，漆黑的液体会聚在眼尾，挑出一道凌厉的弧。她想起三年前拍《凰劫》时，饰演复仇公主的最后一场戏，她也是这样描的眼线，一剑刺穿仇人咽喉时，导演说“你的眼睛里有火”。
现在，那火又烧起来了。
801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映在走廊地毯上，像摊融化的金子。里面传来苏蔓的笑，嗲得能把骨头泡软：“绍文哥，你给我买的这件睡裙，是不是太露啦？”
“露才好，”方绍文的声音裹着黏腻的糖，“我的蔓蔓穿什么都好看。”
“那……比林小姐好看吗？”
“她？”方绍文嗤笑，“一个黄脸婆，怎么配跟你比？等文启上市，我就跟她离，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进门，做方家少奶奶。”
林婉芝站在门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刚怀孕，孕吐到脱水，方绍文也是这样坐在床边，喂她喝燕窝，说“婉芝，等公司稳定了，我们再生个女儿，凑成好字”。那时他的指腹蹭过她脸颊，温柔得像羽毛。
原来不是他不会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来没给对人。
她抬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水晶灯的光劈头盖脸砸下来，苏蔓正坐在方绍文腿上，真丝睡裙的吊带滑到胳膊肘，露出的肩膀上印着暧昧的红痕。方绍文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手指正往苏蔓睡裙里探——那只手，曾在她怀孕时轻轻按在她小腹上，听胎动。
“呀！”苏蔓尖叫着往方绍文怀里缩，慌乱中拽过毯子裹住自己，眼里却闪着挑衅的光，“林…林小姐？你怎么来了？”
林婉芝没看她，目光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射向方绍文：“你说今晚陪董事们庆生。”
方绍文猛地站起来，苏蔓从他腿上滑落在地，睡裙下摆掀到大腿根。他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你跟踪我？”
“跟踪？”林婉芝笑了，从包里抽出一沓纸，劈头盖脸砸过去。购房合同、转账记录、开房小票像雪片纷飞，其中一张玛莎拉蒂购车发票，日期正是她给文启科技打去五千万救命钱的第二天。“方绍文，你用我抵押金蔷薇奖杯贷的款，给她买房子买跑车，连她怀孕做产检的钱都走公司账——这些，用得着我跟踪？”
苏蔓的脸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抠着地毯上的花纹。方绍文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扑过来抢那些纸：“林婉芝！你闹够了没有！”
林婉芝侧身躲开，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张B超单飘到苏蔓脚边。照片上那个小小的孕囊，旁边标着“8W 1D”——和她当年流产的孕周，一模一样。
苏蔓像被踩了痛脚，忽然挺着肚子站起来，睡裙下的脚踝晃着那根“方”字链：“林小姐，你就别自欺欺人了！绍文哥爱的是我，我们还有了孩子！你一个连孩子都保不住的女人，凭什么占着方太太的位置？”
“你说谁保不住孩子？”林婉芝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撕裂的绸缎。她想起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想起医生那句“胎儿已经成型，是个男孩”，想起方绍文站在病房门口，说“你太让我丢脸了”。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血，顺着血管逆流回心脏，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扑过去的瞬间，指甲几乎要嵌进苏蔓那张得意的脸。但方绍文比她更快，他像扔垃圾一样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往后一甩——
“砰！”
林婉芝的后脑勺重重磕在楼梯扶手上，眼前炸开一片血红。她像个破布娃娃滚下台阶，每一级台阶都在她背上碾过，腰间传来的剧痛让她蜷缩起来——那里有旧伤，当年拍《凰劫》从威亚上摔下来，医生说“以后要好好养，不能受重摔”。
方绍文大概忘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流，浸湿了黑风衣的领口，黏腻得像未干的血痂。林婉芝抬起头，看见方绍文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没有惊慌，只有嫌恶，像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方绍文……”她的声音从血沫里挤出来，带着铁锈味，“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方绍文冷笑，抬脚想走，却被苏蔓拉住。
“绍文哥，她…她不会死了吧？”苏蔓的声音发颤，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死不了。”方绍文甩开她的手，掏出手机拨给张妈，“林婉芝出去了，说是回娘家，今晚不回来了。”
挂了电话，他踢了踢林婉芝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乔薇的消息弹在上面：【我到楼下了，需要上来帮你吗？】
方绍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慌乱地去捡手机，指尖却误触了接听键。乔薇的声音像炸雷般响起：“婉芝？我听到响声了！你没事吧？！”
“她没事！”方绍文吼出声，话音未落，就被冲上来的乔薇撞了个趔趄。
乔薇扑到林婉芝身边时，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她摸到那片温热的湿黏，手指瞬间痉挛：“婉芝！婉芝你看着我！”
林婉芝的眼睛半睁着，血糊住了视线，却精准地捕捉到乔薇手机屏幕——录音键亮得刺眼。她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像朵妖冶的花：“乔薇……开始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铂悦府的奢靡。方绍文想跑，却被保安死死按住，他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林婉芝，忽然歇斯底里地吼：“林婉芝！你这个毒妇！我不会放过你的！”
救护车呼啸而去时，林婉芝透过车窗，看见801的灯还亮着。苏蔓站在阳台上，正低头看着什么，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大概是在给哪个“姐妹”报喜，说自己终于赶走了正主。
她闭上眼，后颈的血还在流，像条温暖的蛇，钻进衣领里。
急诊室的灯亮得发白，林婉芝躺在推床上，听见医生在说“颅内出血”“腰椎骨裂”。乔薇握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肉里：“婉芝，撑住！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神经科医生……”
“乔薇，”林婉芝打断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查文启科技的账……越细越好……”
乔薇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滚烫：“我知道！我现在就去！”
走廊尽头，沈聿珩站在阴影里，指尖掐进掌心。周屿刚把铂悦府的监控录像发过来，画面里，方绍文甩林婉芝的那一下，又快又狠，像在扔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颁奖夜，后台化妆间的门没关严，他听见方绍文对林婉芝说：“沈聿珩就是看中你的名气，想潜规则你！那邀请函你敢接，就是打我的脸！”
后来，她果然把晟世的合作邀请函撕了，还让助理带话：“沈总，请自重。”
那时他以为是羞辱，现在看着急诊室门上亮着的红灯，才明白那不是羞辱，是方绍文精心编织的牢笼。
沈聿珩拿出手机，拨通周屿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把文启科技所有的财务流水调出来，尤其是和海外空壳公司的往来。还有，查苏蔓肚子里的孩子——我要知道，是不是方绍文的。”
挂了电话，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方绍文，你不仅惹错了人，还掘错了坟。
这债，我会让你用命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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