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敲在耳膜上，像钝刀割着神经。林婉芝盯着天花板的消毒水渍，那片暗黄在她眼里渐渐幻化成金蔷薇奖杯的轮廓——三年前颁奖礼上，方绍文捧着奖杯对她说“婉芝，这是我们未来的起点”，那时他的指腹蹭过她的掌心，温度烫得像火焰。
现在那火焰变成了冰，冻得她骨头缝都在疼。
后颈的纱布又渗了血，护士换药用的镊子夹着棉球擦过伤口，疼得她睫毛剧烈颤抖。但她没闭眼，反而死死盯着天花板的纹路，把每一寸刺痛都刻进心里——就像记住铂悦府楼梯的棱角，记住手术台上那句“无胎心”，记住方绍文说“一个胚胎而已”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林小姐，该翻身擦药了。”护工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翻身的瞬间，腰椎像被生生劈成两半。林婉芝咬着牙没出声，冷汗却顺着下颌线滴进病号服领口，洇出一片深色。她摸到腰侧那道旧疤——拍《凰劫》时从威亚上摔下来留的，当时方绍文守在病床前，说“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种苦”。
原来承诺这东西，比玻璃还脆。
乔薇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对着窗外发呆。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痕，像幅被撕碎又勉强拼起来的画。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掀开时飘出药膳的香气，是张医生特意开的方子，说能养腰。
“婉芝，”乔薇把勺子递过去，“刚炖好的，趁热喝。”
林婉芝没接，目光还粘在窗外那棵玉兰树上。去年春天，她怀着孕，方绍文还陪她在树下捡过花瓣，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叫方念芝”。
“你说，”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那孩子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妈妈太没用了？”
乔薇的动作顿了顿，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她的手凉得像冰，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床单，泛出青白色。
“不会的。”乔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知道妈妈拼了命想留住他。”
林婉芝笑了，眼泪却毫无预兆地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想起三天前藏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验孕棒，那两条红杠浅得像幻觉，她当时还偷偷查了孕妇食谱，想着等方绍文生日那天给他惊喜。
现在看来，那惊喜倒成了笑话。
“我查到苏蔓的孕检报告了。”乔薇从公文包抽出一张纸，声音压得极低，“六周，比你晚两周。方绍文上个月给她在铂悦府买了套顶层公寓，房产证只写了苏蔓的名字。”
林婉芝的指尖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不想要她的。
“还有这个。”乔薇又递过一份文件，纸张边缘被她捏得发皱，“文启科技上周进了笔三千万的匿名投资，走的是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最终受益人写的是方绍文的表哥——可这人三年前就死于车祸了。”
洗钱。
林婉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自己把金蔷薇奖杯抵押给拍卖行时，经理欲言又止的表情：“林小姐，这奖杯是影后荣耀，抵押给初创公司太冒险了。”那时她信了方绍文的话，说“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现在才明白，这事业的地基里，埋的全是见不得光的肮脏。
“方绍文今天还在公司开上市动员会。”乔薇看着手机新闻，语气里带着嘲讽，“苏蔓坐在他旁边，穿的还是你那件MaxMara大衣——就是你去年生日，他说弄丢了的那件。”
林婉芝忽然掀开被子。护工惊叫着想拦，却被她眼里的狠戾钉在原地。她扶着床头柜慢慢站起，腰椎的剧痛让她瞬间弯下腰，额头抵着冰冷的柜面，冷汗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但她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去我梳妆台第三个抽屉，”她的声音裹着冰碴，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把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乔薇很快把盒子取来。打开时，里面躺着半张被撕烂的邀请函，晟世集团的烫金标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还有个刻着“S.Y.H”的旧手机，屏幕碎得像蛛网。
林婉芝捏起那半张邀请函，指尖抚过沈聿珩的签名。三年前，方绍文就是举着这张纸对她吼：“沈聿珩就是想潜规则你！你敢接下这个合作，就是打我方家的脸！”
那时她信了。在媒体面前亲手撕了邀请函，还对着镜头说“沈总，请自重”。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方绍文这辈子演得最逼真的一场戏——他怕她和沈聿珩合作，怕她脱离他的掌控，更怕沈聿珩看出他资金链上的猫腻。
“把手机修好。”林婉芝把那部碎屏手机递过去，指甲几乎要嵌进乔薇的掌心，“里面的东西，哪怕一条短信一个标点，都不能少。”
乔薇接过手机的瞬间，忽然明白了。她看着林婉芝眼里翻涌的恨意，那恨意太浓，几乎要凝成实质——那个在颁奖礼上笑靥如花的影后林凰，已经死在了铂悦府的楼梯上，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现在活着的，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林婉芝。
“你想启动‘荆棘计划’？”乔薇的声音有些发颤。
林婉芝转头，看向天花板那片像奖杯的水渍，缓缓点头。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我要他把欠我的，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吐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文启科技不是想上市吗？我要让敲钟那天变成他的忌日。苏蔓不是想当方太太吗？我要让她知道，她抢的不是荣华富贵，是地狱的入场券。方母不是觉得我配不上她儿子吗？我要让她看着方绍文从云端摔进泥沼，让她跪在地上求我，都换不回她儿子一根头发。”
每说一句，她的眼神就冷一分，像淬了毒的冰锥，锋芒毕露。
“还有沈聿珩，”林婉芝捏着那半张邀请函，指节泛白，“当年他受的羞辱，我受的委屈，也该一起算了。”
乔薇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像一株从冰缝里钻出来的荆棘，带着血，带着刺，却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需要我做什么？”乔薇握紧公文包，声音坚定得像磐石。
“第一步，”林婉芝扶着柜子站直，尽管疼得浑身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把我名下30%的文启股份，通过离岸公司代持转出去。用我妈留给我的那笔信托基金做掩护，别让方绍文察觉。”
“第二步，”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找个机会让方绍文看到，我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烧了，就说我疯了，只想拿笔钱离开这座城市。”
“第三步……”她拿起那部碎屏手机，指尖在裂痕上轻轻划过，“等这手机修好，就知道沈聿珩这把刀，愿不愿意借我用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似乎变了节奏，不再是哀鸣，而是战鼓。林婉芝望着窗外那棵玉兰树，在心里对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说：
宝宝，对不起。
妈妈没能护住你。
但妈妈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跪在你面前忏悔。
这场复仇游戏，从现在起，由我发号施令。
病房门的缝隙里，周屿看着那个扶着柜子、背影单薄却挺拔如松的女人，轻轻退了出去。走廊尽头，沈聿珩靠在消防栓上，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
“她要修那部手机。”周屿低声汇报。
沈聿珩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部手机里，藏着三年前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林小姐，晟世的合作是真心的，与方绍文无关，若你愿意，随时找我”。他一直以为，这条短信被方绍文删了，她从来没看到过。
现在看来，有些债，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讨了。
沈聿珩掐灭烟蒂，看着病房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猎人盯上猎物时的势在必得。
林婉芝，这一次，无论是你的复仇，还是你这个人，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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