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正给母亲喂水，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是个陌生号码，只写着一行字：【今晚有台夹层手术，想看直播吗？】末尾落了个字母Z。
她盯着那个Z看了几秒，耳朵莫名其妙热起来。
母亲虚弱地笑了笑：“谁呀？”
林茉把手机屏幕扣过去：“……同学。”
示教室在8号楼顶层，得刷职工卡才进得去。林茉到的时候，门虚掩着。
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
只有投影屏幕亮着幽蓝的光，像沉在深海里。周屿白坐在最后一排，白大褂脱了，身上是件黑色高领毛衣。
“进来，别出声。”他声音压得很低，手指抵在唇前。
林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坐到他旁边。
屏幕里，手术灯全亮着，正对一颗裸露的心脏——是主动脉夹层，血不断往外涌。
她下意识攥紧了座椅扶手。
周屿白侧过头，用气音问：“怕了？”
林茉摇摇头，眼睛却睁得老大。
手术进入体外循环阶段，画面暂时停住了。
顶灯忽然亮起，林茉才发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周屿白递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
“谢谢。”
“第一次看？”
“嗯。”
“以后多的是机会。”他说得随意，林茉却听得心跳快了几拍。
周屿白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
“晚饭。”
林茉接过来，发现里面夹了很厚的煎蛋。
“你做的？”
“食堂买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挑了最贵的那个。”
林茉咬了一口，蛋黄沾到了嘴角。
周屿白很自然地用拇指帮她抹掉，动作随意得像在擦一只猫。
指尖的温度却烫得她差点噎着。
屏幕里，主刀医生开始缝合人工血管。
周屿白忽然开口：“如果是我，会用4-0普理灵线。”
林茉小声问：“有什么区别？”
他侧过身，拿笔在便签上画示意图：“更细，能减少渗血。”
说话时气息扫过她耳边，有点痒。林茉盯着那张便签，耳朵烫得要命。
灯突然全灭了，屏幕也黑了。
林茉吓了一跳，黑暗中听见周屿白很轻地笑了一声。
“别怕，备用电源三十秒就好。”
他打开手机手电，光束打在天花板上。光晕里看得见灰尘轻轻飘着。
林茉忽然问：“你为什么带我来？”
周屿白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说：“想让你看看，我平时都在和什么打交道。”
林茉没再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填满整个房间。
灯亮了，一切恢复原样。
他却没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朝她这边挪近了一些。肩膀轻轻碰在一起，温度悄悄传过来。
屏幕里，心脏重新跳了起来，血回流进去，颜色由暗转鲜红。
周屿白轻轻呼出一口气。
林茉侧过头，看见他眼里有光。
“每次心脏重新跳起来，都值得庆祝。”他说。
林茉小声问：“怎么庆祝？”
周屿白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分你一半。”
他掰开糖纸，把糖咬成两半，递给她一块。林茉含住，凉意一下子冲进鼻腔。
那感觉说不清楚，有点像第一次靠近一个人，又有点像即将要说再见。
手术结束了，周屿白带她去了天台。
夜风刮在脸上，冷得刺骨。城市的灯火在雪幕里模模糊糊。
他递来一杯速溶咖啡，纸杯烫手。
“今晚，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等一颗心脏重新跳起来。”
林茉捧着咖啡，忽然问：“如果那颗心脏不肯跳呢？”
周屿白看着她，目光很深：“那就再试一次，直到它跳为止。”
林茉没再说话，咖啡的热气氤氲起来，像隔开两人的雾。
下楼的时候，电梯卡在了三楼。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林茉靠在墙边，周屿白站在她对面。
安静了几秒，他忽然开口：“林茉。”
“嗯？”
“下次，换你请我看电影。”
林茉愣了一下，心跳猛地快起来。
“……好。”
电梯门开了，一切恢复正常。
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悄变了。
到了一楼，周屿白停下脚步。
“我回病房，你回家。”
林茉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走出几步，听见他在身后喊：
“林茉。”
她回过头。
周屿白站在灯光底下，雪花落在他肩头。
“今晚，我很高兴。”
林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也是。”
她挥挥手，跑进雪地里。
身后，周屿白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雪落在他睫毛上，安静得像一个没人听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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