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霉粮食特有的**气息混杂着生石灰的刺鼻味道,以及山楂果被捣碎后散发的酸涩果香,几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在工坊一角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弥漫开来,令人闻之蹙眉。
张九九却恍若未闻,他挽着袖子,脸上沾着些许霉灰和果渣,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李二丫和另外两个绝对信得过的老雇工,小心翼翼地将处理过的霉变麦粟与碾碎的山楂果肉、以及少量之前失败豆麴的“样本”混合,装入一个个刷洗干净的陶罐中,加水密封。
他的动作谈不上熟练,更多是基于脑海中那点刚刚解锁的“基础微生物辨识与培养技术(入门级)”提供的模糊方向和强烈的直觉。系统奖励的知识包如同印入脑海的本能,让他能勉强分辨哪些霉斑相对“友善”可能有用,哪些则颜色诡异需用生石灰消杀剔除。但具体比例、温度、湿度控制,全靠猜测和不断的小规模试错。
“相公,这……真的能行吗?这味道……”一个老雇工看着罐子里糊状物,忍不住小声嘀咕。用霉粮做吃食,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试试看,总比堆在那里烂掉强。”张九九故作轻松,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自己是在走钢丝,一旦失败,不仅完不成系统的变态KPI,更会被那两个账房抓住把柄,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孙钱两位账房果然每日必来“关心”进度,看着张九九带着人“捣鼓”那些散发着怪味的罐子,脸上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怀疑。
“张相公,这已是第五日了,您这‘变废为宝’之法,就是把这些霉粮变成更臭的泥糊?”孙账房捏着鼻子,尖刻地问道。
张九九直起腰,擦了把汗,脸上露出憨厚又略带苦恼的笑容:“孙先生有所不知,此乃古法‘酿制’之初序,需经‘发酵’之功。过程确是有些气味,待到功成之日,或能有所惊喜。”他故意说得玄乎,用“古法”、“发酵”这些对方听不懂的词汇来搪塞。
钱账房眯着眼,绕着那些陶罐转了一圈,试图看出些门道,但除了密封的罐子,什么也看不到。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哦?古法?却不知出自何典?张相公可莫要为了应付差事,行那虚妄之事啊。”
“岂敢岂敢,晚辈也是摸索尝试,成与不成,尚看天意。”张九九姿态放得极低,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跟你们这帮明朝土著解释微生物代谢产物,你们听得懂吗?
时间一天天过去,罐子依旧安静地待在角落,偶尔有气泡产生的轻微“噗噗”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张九九的心也一直悬着,每天都要偷偷检查好几次,观察气味和状态的变化,根据脑中的入门知识进行微调。
与此同时,外部的压力丝毫没有减轻。永丰号见散播谣言和派地痞骚扰效果不佳,竟然又生毒计。他们开始暗中高价收购市面上可用于制作味精的次级豆粕原料,甚至派人到邻近州县抢购,试图从源头上卡死“九九义坊”的脖子。
钱多多急得嘴角起泡,采购成本急剧上升,利润被大幅压缩。“老弟,再这样下去,就算味精卖得出去,咱们也得亏本啊!永丰号这是要跟咱们打价格战,拼家底!”
屋漏偏逢连夜雨。某天夜里,工坊一角突然起火,幸好赵铁柱巡逻及时发现,迅速带人扑灭,只烧毁了一些柴垛,未波及核心生产区域。纵火者身手矫健,趁黑逃脱,未能抓获。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非意外。
内忧外患,如同无数条绳索,一点点勒紧张九九的脖颈。他白天要应付两个账房的监视和刁难,指挥生产,晚上要偷偷研究那前途未卜的“霉粮项目”,还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李二丫默默地将他的疲惫看在眼里,夜里总是细心地为他留一碗热粥,点一盏亮些的油灯。她不懂那些复杂的争斗,只能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表达支持。赵铁柱则加大了巡逻的强度和频率,眼神愈发锐利,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孤狼。钱多多更是绞尽脑汁,动用所有关系网寻找新的原料渠道,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用些非常规手段反击。
第十日清晨,张九九照例去检查那些陶罐。当他打开其中一个罐子的封口时,一股不同于以往**酸涩的、略带醇厚的气息隐隐飘出。他心中一动,用手指蘸了一点罐中的糊状物,放在鼻尖仔细嗅闻,那股淡淡的、奇特的酒香更加明显了!
成功了?或者说……至少方向对了?这不是简单的腐烂,而是产生了酒精!他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强压下激动,不动声色地重新封好罐子。接下来几天,他更加细心地照料这些罐子,控制着温度。
第十四日,限期前的最后一天。两个账房一大早就来了,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神情。
“张相公,十五日期限已到,您这‘惊喜’何在?若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我等也好回去向县尊大人复命了。”孙账房慢悠悠地说道,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工坊里的其他雇工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望着这边。他们都清楚,今天的结果,可能直接关系到工坊的存亡。
张九九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几个陶罐前。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他选中气味最醇正的那个罐子,在众人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封泥。
刹那间,一股更加浓郁、虽然算不上醇美但却异常清晰的酒糟香气弥漫开来!不同于这个时代常见米酒的甜香,这股气味更显粗犷,带着谷物发酵特有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山楂的果酸味点缀其中。
“这是……酒味?”钱账房抽了抽鼻子,惊讶地脱口而出。用发霉的粮食……真的弄出酒来了?
张九九拿出一个干净陶碗,用木勺舀出少许罐中经过沉淀后上层相对清澈的液体。液体略显浑浊,带着淡淡的黄色。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酸涩、略带苦味但确实蕴含着酒精度的液体滑过喉咙,味道绝对称不上好喝,甚至有些刮嗓子,但那明确的酒味是毋庸置疑的!
他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成功的笑容,将碗递给两位账房:“二位先生请尝尝,此乃用霉变陈粮初步试酿的‘新酒’,虽口感粗粝,却证明此路可行!假以时日,改进工艺,必能酿出可饮之酒, truly 变废为宝!”
孙钱二人将信将疑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尝了一点,立刻被那古怪刺激的味道呛得皱紧了眉头。这玩意儿确实能喝出酒味,但说它能喝……简直是遭罪!
然而,张九九的话却无懈可击。县尊的命令是“研制出新物”,并未规定口感味道必须佳酿级别。这东西确实是从霉粮里出来的,也确实算是“新物”(至少他们没见过),更重要的是,它确实含有酒!这就足够了!他们找不到明确的理由来否定这个“成果”。
孙账房和钱账房面面相觑,脸色像是吞了苍蝇般难看。他们本想看张九九的笑话,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在不可能中硬生生搞出了点东西!虽然这玩意看起来屁用没有,但道理上却站住了脚。
“哼,算你侥幸!”孙账房悻悻地放下碗,甩袖道,“此事我等会如实禀报县尊大人!”说罢,也不再停留,灰头土脸地走了。钱账房深深看了张九九一眼,也跟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工坊内沉寂片刻,随即爆发出小小的欢呼!虽然不知道相公弄出来的那玩意儿到底有啥用,但至少暂时堵住了官府的嘴!
张九九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就在这时,脑海中的声音响起:
【叮!紧急支线KPI任务:废物利用挑战,已完成。】
【任务评价:C级(成果低劣,但符合基础要求)。】
【奖励发放:解锁“基础微生物辨识与培养技术(入门级)”知识包(已提前预支)。系统积分 100。】
【备注:建议宿主深入学习微生物相关知识,优化酿造工艺,当前产物口感极差,经济价值低下,且含有微量有害杂质,长期饮用可能导致失明或更严重后果。】
张九九:“……”
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有害杂质?可能导致失明?这他妈哪里是酒,简直是毒药啊!这系统果然坑爹!幸好刚才那两个账房没多喝!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永丰号的原料封锁仍在继续,纵火案的阴影仍未散去。而且,他有一种直觉,周县令和那位神秘的沈先生,绝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勉强过关而罢手。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更致命的攻击。
更重要的是,那批“毒酒”如何处理?直接倒掉?太可惜了,而且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或许,可以尝试提纯?他模糊记得高度酒需要蒸馏……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际,赵铁柱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地低声道:“相公,查到了。昨夜纵火那人虽未抓到,但我在墙外捡到了这个。”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块被烧焦的、材质特殊的黑色布料,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奇怪的标记,不像中原纹样。
几乎同时,钱多多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低声道:“老弟,打听清楚了!那个京师来的沈先生,全名沈惟敬,据说是宫里某位大珰的远亲,但具体职司不明,行踪诡秘!他此次下来,明面上是巡查官田,但私下似乎对……海外番货、奇技淫巧之物格外感兴趣!”
宫里有背景?对海外番货和奇技淫巧感兴趣?张九九心中猛地一凛。他忽然想起王砚书之前提到的“璇玑玉衡”和“天外客”!
难道,这个沈惟敬的目标,从来就不仅仅是工坊的利润,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甚至可能与那神秘的“观察者”有关?
纵火者留下的奇异布料标记,背景神秘的京官,海外番货,天外客……无数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更大的网,而他和他的工坊,正身处这张网的中心。
刚刚缓解的危机感,以更汹涌的姿态扑面而来。他意识到,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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