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黓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暖阁里的光线有些刺眼,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午后。浑身的疲惫还未完全消散,但灵力枯竭的刺痛已减轻了许多,身上的小伤口也被妥善处理过,敷着清凉的药膏。
“你醒了?”一个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玄黓转头望去,只见大师兄阏逢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医书,见她睁眼,立刻放下书凑了过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师兄……”玄黓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盖着厚厚的锦被,“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了。”阏逢笑着答道,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放心地点点头,“你之前灵力耗尽,又受了不少外伤,能睡这么久也是好事,正好让身体好好恢复。”
“一天一夜?”玄黓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居然睡了这么久……那秦景行呢?!”
她想起自己坠海前的场景,想起那行写在裙摆上的血书,想起秦景行在官船上气若游丝的模样——她昏迷了这么久,怀州到官船的距离不算近,大师兄就算收到讯息,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是不是已经没了?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要是没被蛊雕缠上就好了!”玄黓想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先是小声抽噎,很快就变成了放声大哭。
“哎?怎么哭了?”阏逢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连忙抽了帕子递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不哭了,有话和师兄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玄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帕子的手都在发抖,断断续续地说:“秦景行……他重伤在身,血止不住……我跳船去求救,结果昏迷了这么久……他肯定撑不住了……呜呜呜……”
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阏逢既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连忙提高声音道:“傻丫头,哭什么!秦景行没死!你都是被他救回来的!而且我已经把他身上的伤治好了!”
“没死?”玄黓的哭声猛地顿住,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你没骗我?”
“大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阏逢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就在隔壁内间,只是之前解咒、缝伤口耗了不少心神,现在还睡着呢。”
“那我要去看他!”玄黓立刻挣扎着想要下床,可刚一动,就觉得浑身酸软,差点跌回床上。
阏逢连忙扶住她:“别急,你刚醒,身子还虚着,自己走不动。”他转过身,半蹲在床边,“来,师兄背你过去。”
玄黓看着大师兄宽厚的后背,眼眶又一次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趴在阏逢背上,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阏逢起身时动作很轻,生怕颠到她,一步步朝着内间走去。
阏逢背着玄黓走进内间时,秦景行还睡得安稳。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褪去了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柔和,唇色也比之前红润了许多,呼吸平稳而深沉。
“你看,睡得正香呢。”阏逢轻轻将玄黓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压低声音说道。
玄黓点点头,目光紧紧黏在秦景行脸上,从他额前的碎发看到下巴的轮廓,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已经换过的、干净的裙摆,眼眶微微发热。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秦景行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传来,证明他是真的好好活着。
或许是睡得久了有些无聊,又或许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醒了,玄黓索性伸出双手,捏住秦景行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了扯。
见他眉头皱了皱却没醒,她又加大了点力气,还故意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他的下巴。
“唔……”秦景行终于被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还带着刚睡醒的模糊,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玄黓凑得极近的脸,还有那双正捏着他脸颊的手。
他愣了愣,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玄黓见他醒了,立刻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脸,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说完,她转头看向一旁憋笑的阏逢,眼睛亮晶晶的,“大师兄,我睡了一天一夜,饿死了!我要吃好多好多东西,要吃桂花糕、酱肘子、糖醋鱼,还要喝甜豆浆!”
阏逢早就被这两人的互动逗乐了,闻言连忙应道:“好好好,师兄这就带你去膳房,想吃什么都给你弄。”
他说着,又转向还没完全清醒的秦景行,笑着温柔叮嘱,“你再睡会儿养养精神,晚点我让徒弟把饭菜给你送过来。”
说完,阏逢便转身背起玄黓,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内间,留下秦景行一个人躺在榻上,彻底懵了。
他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被捏得有点发麻的脸颊,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她硬把自己弄醒的,结果就看了一眼,说句“继续睡”就跑了?还跑去吃好吃的了?
秦景行愣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撑着手臂坐起身。
房间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铺着软垫的床榻上,暖融融的,他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连带着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他抬手轻轻按在腹部的伤口上,纱布下传来淡淡的隐痛,却已不复先前的灼烈,更没有渗血的黏腻感——阏逢的医术果然精湛。
他凝神内视,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灵力正像初春的溪流般缓缓复苏,顺着经脉一点点流转,虽尚微弱,却充满了生机。
窗外隐约传来玄黓清脆的笑声,夹杂着阏逢温和的回应,一脆一柔,鲜活又热闹,驱散了房间里的寂静。
秦景行靠在床头,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连日来的紧绷与担忧,都在此刻化作了踏实的暖意。
他就着床头的软枕缓了片刻,待精神稍稍提振,便扬声唤来分坛的侍从。
细细问明钦天监的官船正停靠在怀州渡口后,他虽还无力下床行走,却不愿让浮微在渡口久等,当即请侍从取来纸笔。
他握着狼毫的手因失血尚未完全恢复,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落在宣纸上的字迹依旧工整有力,一笔一划,皆是沉稳。
信中先是写明自己已在怀州分坛平安落脚,蒙阏逢悉心诊治,伤势渐愈;又特意提及玄黓也无大碍,正跟着大师兄调理身体,让浮微无需挂心二人安危。
末了,他笔尖一顿,特意添上一句:“钦天监事务繁杂,干系重大,你且带着弟子们先回洛都驻守,不必在此等候。待我与玄黓痊愈,自会择日返程。”
写完后,他将信纸仔细折成方胜模样,装入素色信封,封严后用灵力打上印记,亲手递到侍从手中,再三叮嘱:“务必尽快将信送到渡口的钦天监官船,亲手交给管事道长浮微。”
待侍从应声离去,秦景行望着窗外洒进来的暖阳,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浮微师弟心思重,这下总该能放下心了。
而此时,停靠在怀州渡口的钦天监官船上,浮微正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自从那日秦景行循着玄黓的气息跃入风雨后,他便几乎没有合过眼,日夜守在甲板上,望着茫茫大海与阴沉的天空,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他虽能通过卜算大致确定师兄的方位在怀州境内,却无法精准定位,只能一面命船工在渡口锚定船只等候,一面派人四处打探消息,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煎熬。
一名弟子捧着一封带着秦景行灵力印记的信匆匆跑来,浮微猛地停下脚步,快步迎了上去,颤抖着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熟悉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目光扫过“平安落脚”“伤势渐愈”等字样时,他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可当看到“凤凰血符已解,无需担忧”一句时,却瞬间僵住了。
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随即缓缓摇了摇头,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苦涩——他也是修行多年,熟知凤凰血符的霸道厉害。那是需以自身生命力为引、强行激发潜能的禁术,一旦催动,反噬之力足以致命,从古至今,从未听说有人能解开血符的反噬。
“师兄这是……在骗我啊。”浮微捏着信纸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眶瞬间红了。
他太了解秦景行了,师兄向来报喜不报忧,定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愿让他担心,更想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好陪着玄黓——毕竟玄黓为了救师兄,连命都差点搭上,师兄定是想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不愿留下遗憾。
他想起秦景行临行前嘱托他“好生照看钦天监,莫要将伤势告知秦将军与长公主”时的眼神,想起这两人跃下船舷时决绝的背影,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用力抹了把脸,强忍着喉间的哽咽,转身回到舱内,再次拿起纸笔。
信上的字迹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却依旧恪守着师弟对师兄的恭敬:“师兄放心,钦天监事务弟子定会妥善打理,即刻便整顿行装,带众弟子返程洛都。您与玄黓娘子安心在怀州休养,无需挂怀监中诸事。若有任何需要,只需传信回来,弟子定当即刻带人赶来。”
写完后,他将信交给信使,转身走到舱外,望着依旧阴沉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海风卷起他的道袍下摆,带着咸湿的凉意,他却毫不在意——他没有戳破秦景行的“谎言”,只愿师兄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少些牵绊,多些欢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