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闹了?”玄黓掩唇轻笑,看着秦景行这副一逗就脸红到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简直爽得飞起——当年在山上她就爱逗他,喜欢看他温吞的性子被撩得面红耳赤。
如今过了十年,他都成了钦天监的监正,这爱脸红的样子,怎么还是一点没变?
想到这里,玄黓哪里肯轻易放过他?
玄黓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榻边,团扇轻轻扇动,带着淡淡的脂粉香飘向他,“伤口疼就更该多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才是。”
她含笑追问道:“不如你再说说,我今日哪里好看?是这步摇好看,还是这花钿衬我?”
秦景行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看过去,眼神刚落在玄黓额间的花钿上,就又慌忙移开,结结巴巴地说:“都、都好看……步摇好看,花钿也衬你……”
玄黓正想再逗他两句,却见他忽然皱起眉头,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秦景行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像是喘不上气一般,声音微弱地说:“阿壬…阿壬……我、我喘不过气……扶我起来坐坐……”
玄黓知他素有心疾,见状心头一紧,瞬间收敛了玩笑的心思,一把扔下手中的团扇,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腹背的伤口,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轻轻扶起来。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很沉,带着一股温热的重量,却虚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玄黓忍不住开口:“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喘成这样?当年爬山都没见你这么虚。”
秦景行靠在她肩头,气息尽数喷在她的颈侧,带着淡淡的药味,却又格外灼热。
她放轻了呼吸,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直到他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才慢慢又扶着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
秦景行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嘴角勾起一抹虚弱却促狭的笑:“你不喜欢吗?”
玄黓愣了一下:“喜欢什么?”
“你心心念念的‘一步三喘’啊……”他仍捂着胸口喘着气,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当年你不就爱盯着我这病弱的样子看吗?如今这样,合你心意了?”
“可恶!”玄黓立即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这家伙明明气息都不稳了,嘴却还是这么贫!
可看着他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眉眼含情的模样,她又确实移不开眼——这种病恹恹却又带着几分勾人的样子,简直是她的死穴。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玄黓叉着腰,故作凶巴巴的样子,“当年那个连牵个手都脸红的纯情小郎君呢?怎么几年不见,反倒学会拿捏人了?”
他低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坚持着说:“还不是被你逼的?”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拉了拉,“你要是当年就跟我回洛都,我也不用费尽心机猜你十年的心思。”
他眼底的认真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得玄黓的心跳骤然失序,连指尖都泛起微麻。
她慌忙抽回被他攥着的手,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冰凉的紫檀木桌面稍稍稳住了乱了的心神。
提起紫砂壶往白瓷杯里注满凉茶,茶水晃出细碎的涟漪,她却不敢抬头看他,只借着抿茶的动作掩饰脸颊发烫的狼狈:“胡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心思让你猜?不过是随口逗你罢了。”
秦景行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几分怅然,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声音放得很柔:“我阿耶阿娘这些年都驻守在北疆,每年也就冬歇时能回洛都小住几日。长公主府虽大,平日里也就几个伺候惯了的老仆打理,清静得很。不过你若是不嫌弃府里冷清,等船到了洛都码头,倒是可以随我去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舱窗外掠过的云影,像是能透过那层流动的薄云,看到千里之外的庭院,声音愈发温柔,带着几分怀念:“府里东跨院种着几株西府海棠,是阿娘在我六岁那年亲手栽下的。说起来好笑,她一个连绣花针都拿不稳的人,偏生对种树有几分执念,当年为了栽这几棵海棠,还和阿耶打赌,说定能让它们年年开花。如今倒是真如她所愿,每到暮春,就开得热热闹闹的——有霜白似雪的,有绯红如霞的,还有淡粉的妃色,风一吹,花瓣就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像盖了层柔软的锦绸。”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眼底添了几分暖意:“小时候我总在海棠树下读书、练剑。阿娘从不做针线,反倒爱拉着阿耶在院里对练枪法,两人打得乒乒乓乓,我就搬个小竹凳坐在海棠树下,自己缝补划破的袖口,偶尔还得给他们递水擦汗,活像个小管家。”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要是喜欢,往后路过洛都,随时都能去院里坐坐,让老仆给你沏壶雨前茶,再摘两枝最新鲜的海棠插瓶——就当是……多了个歇脚的地方。”
玄黓心里微微一动,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看着他眼底满溢的期待,几乎要忍不住点头应下。
可转念一想,她此次去洛都,是受师门所托,要入宫见已是皇后的柔兆师姐,商议昆仑分坛的扩建事宜,还要巡查洛都周边的魂器商铺,处理那些私贩阴物的乱象,本就只是短暂停留。
洛都的朱楼画栋、繁华安稳,钦天监的案牍茶香、宫墙柳色,还有长公主府满院的海棠落英,本就不是她该久留的地方——她的路在西南的瘴气密林里,在北疆的冰封雪山中,在收集魂魄完善万魂幡的漫漫征途上。
更何况,若是她真踏足了他的宅院,亲手摸过那些承载着他童年记忆的海棠花枝,闻过那混着晨露的花香,怕是更难狠下心转身离开,到时候牵扯出更多的纠葛,反倒误了彼此的路。
可看着秦景行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执着地等着她回答的模样,那些拒绝的话竟堵在喉咙里,像被棉絮塞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玄黓重新坐回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微凉的手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快自然,带着几分刻意的雀跃:“好啊,一定去!等船到了洛都,我倒要瞧瞧长公主亲手栽的海棠,是不是真比昆仑山上的野海棠更娇俏几分。要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看,我可要折两枝带在身边,插在我的行囊里,走到哪儿都能看着,就当是沾了长公主府的贵气。”
秦景见她应得爽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拨云见日般,苍白的脸上也添了几分鲜活的血色,连声音都轻快了些,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那可说定了!我这就传信回洛都,让老仆提前把院子打扫干净,再提前备些糖糕,等着你来。”
“一言为定!”玄黓笑着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她知道,这不过是句安慰他的空话。等船一靠岸,趁着钦天监的人忙着处置后续事宜,她便会溜走,继续她的漂泊之路。
“不过得先养好你的伤再说吧。”她转过身,故意岔开话题,“要是再敢贫嘴耗神,我就把医师给你炖的冰糖莲子羹换成黄连水,让你好好常常苦头!”
他笑了笑,眼底带着全然的温柔与纵容,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均匀,胸口的起伏也愈发柔和,想来是又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玄黓轻轻拉过锦被,替他掖好被角,看着他沉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当年的纯情小郎君确实变了,变得会说情话,会拿捏人的心思,可那份藏在眼底的温柔,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是骗人的阿壬,也从来都没变过。
从当年山上留给他一句空泛的“洛都见”,到如今满口应下海棠之约。
她总是这样,一边贪恋着他的温柔,一边又狠心地推开他。
连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是真的为了师门责任,还是在害怕这份沉甸甸的情意,会困住自己早已习惯了漂泊的脚步。
他的海棠,他的糖糕,还有他的期待,她终究还是要辜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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