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后的那几天，江淮安和林砚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江淮安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要一看到林砚，甚至只是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手腕和腰侧那种被触碰过的记忆就会鲜明地复苏，带来一阵莫名的慌乱。
他采取了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躲避。尽可能减少与林砚的眼神接触，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交流，连去洗手间都会刻意错开时间。
而林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回避，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打破僵局。他依旧上课睡觉、涂鸦、玩手机，对江淮安的态度恢复了最初的冷淡，甚至比最初更甚，带着一种刻意的无视。仿佛体育课上那个出手相救、甚至短暂拥抱的人，只是江淮安的一个错觉。
这种刻意的冷淡，反而让江淮安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失落感，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他有时会偷偷用余光观察林砚，对方侧脸的线条冷硬，下颌绷紧，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周五的数学课。
数学老师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综合题，涉及多个公式的灵活运用。这对江淮安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他甚至在老师讲解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两种解法。但显然，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这道题难度不小，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困惑的气氛。
老师讲解完毕，环视教室：“有没有同学还有其他思路，或者没听懂的？”
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来自教室后排角落。
“老师。”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包括一直低着头的江淮安。他看到林砚举起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直直地……看向了他。
江淮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数学老师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林砚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林砚放下手，目光依旧锁定在江淮安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
“我，没，听，懂。”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学渣听不懂难题，再正常不过。
但林砚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他抬起手指，精准地指向了坐在他斜前方的江淮安，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耍赖：
“能让这位……好学生，教教我呗？”
“……”
一瞬间，全班的目光，从林砚身上，齐刷刷地转移到了江淮安身上。惊讶、好奇、暧昧、甚至有点看好戏的眼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江淮安牢牢罩住。
江淮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感觉脸上的血液“轰”地一下涌了上来，烧得他耳根发烫。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砚，对方正歪着头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前几天的冷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挑衅的、明亮的光芒。
他……他是故意的！
江淮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又……引人注目的场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臭名昭著”的学渣点名要求辅导？这简直比让他上台演讲还要难堪。
数学老师也愣了一下，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看了看脸色爆红、明显不知所措的江淮安，又看了看一脸“我很虚心求教”模样的林砚，犹豫了一下。让成绩好的同学帮助基础薄弱的同学，倒也是一种教学方法……
“江淮安同学，”老师推了推眼镜，“你看……要不你给林砚同学讲讲？”
老师的这句话，像是最后的宣判，将江淮安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骑虎难下。
拒绝？当着全班和老师的面，显得他小气又不团结同学。
答应？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砚，更何况是在这种被强行架起来的情况下。
江淮安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能感觉到林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最终，在所有人（包括老师）的注视下，江淮安几乎是咬着牙，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林砚脸上那点玩味的笑容加深了。他毫不客气地拎着椅子，在一众同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挪到了江淮安旁边的过道上，将椅子反着跨坐上去，下巴搁在椅背上，一副“我准备好认真听讲”的模样，虽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戏谑。
“好了，江老师，”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气息拂过江淮安的耳廓，“开始吧。”
江淮安浑身僵硬，连拿起笔的动作都显得无比笨拙。他摊开草稿纸，努力忽略掉近在咫尺的林砚和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尽量言简意赅，逻辑清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而林砚，看似在认真听，目光却大多数时间都落在江淮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落在他因为讲解而一张一合、颜色偏淡的嘴唇上，落在他那根因为主人全神贯注（或许还有羞恼）而悄悄立起来的呆毛上。
他根本没在意那道题到底怎么解。
他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因为他一句话，就方寸大乱、手足无措的样子。
比数学题有趣多了。
林砚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得逞般的弧度。
“好学生，教教我呗？”
这不仅仅是一个问题，更像是一个宣告，一个打破僵局的信号，一个……明目张胆的靠近。
江淮安试图构筑的躲避屏障，在这一刻，被林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轻易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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