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今早的第一节是巫术原理——这也是她们上的第一堂巫原课。困——塞西娅只有这一种感觉。她压根没听那个巫术老师说了啥——她只知道自己睡过去整整两节课。除了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老师挺年轻漂亮的，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克莉丝汀翻着巫术原理的课本。
“也就是说没有天赋的人是完全无法使用巫术的——啊——天呐，那我们上这个课干嘛，彻底打消我自学巫术的想法吗!”
“啊？唔……你想学那东西？”塞西娅揉揉眼睛。二人将东西装好准备出去。露娜也上这节课，她匆匆忙忙，撞到克莉丝汀。那本厚厚的书连同笔和夹在其间的碎纸散落。露娜下意识说着“对不起”，低头去捡。她听到克莉丝汀回应的“没关系”，抬头愣了一瞬，接着果断起身离开。
“嘿——她是真的讨厌我。”
塞西娅低头把碎纸理起来，克莉丝汀也只得认倒霉，拾起那巫原课本，在制服裙子上拍去杂灰，接过塞西娅递过来的纸，灿烂一笑。
“谢谢——”
她俯身去找笔——那可怜玩意儿不知道滚去哪了。塞西娅也跟着俯身，在桌子腿与椅子腿的交错间艰难搜寻。
“在找这个？”
墨绿长发的女人站在前面，黑色墨水笔夹在指尖。她穿着棕西装，打着领带——和塞纶老师差不多的装扮——这似乎是学校老师的统一服饰。左胸口袋别着只黑笔，巫原课本夹在肘胸间。她眉眼低垂，淡淡的死亡气息在五官间弥漫。她抬手，将发丝挂上那尖耳朵——又一位精灵。她盯着克莉丝汀，像是盯着一位久别的故人——她努力分辨着对方的表情，似乎害怕在那一如既往的脸上看到什么巨变。克里斯汀笑盈盈地过去。
“是的——谢谢您，黛莲娜老师。”
教室偌大空旷。学生已陆续离开。最后几声同桌椅的磕碰在空气间撞乎着，最终消磨。巫术原理课老师，黛莲娜——站在这教室的中心，此刻站在她们面前。
阳光透过高处的玻璃窗，在地面印下水汶般的亮面。黄色的课桌承接下一部分光线，将那完美的四边形切分掰折，叫自身的金光糅进那片反射。她们像裹在一只带着珊瑚纹路的漂流瓶里，细碎的光斑、微冷的空气，稀薄的生气凝聚于黛莲娜的绿色指甲。克莉丝汀接过笔。
塞西娅知道自己上课睡觉很不礼貌——何况她被克莉丝汀拉着坐了前排。她后悔得要命——老师怕不是已经记住她了!她就该乖乖去后面补觉，何苦跟着克莉丝汀这积极分子一起呢……她明明也失眠了啊——到底哪来那么多力气……
黛莲娜微微一笑，这消减了她脸上似乎是天然的疲倦。“不用叫老师，其实我们一样大……在课堂之外，就叫我黛莲娜吧。”
“黛莲娜。”克莉丝汀重复了一遍。这是她的习惯，在叫塞西娅时，她也喜欢如此——什么都不说，也不带着什么特别的语调，只是笑着，看着对方的眼睛，叫着对方的名字。这确实是容易叫人动心的——黛莲娜呼吸顿了一瞬。
她眼睛微微抬起了，她精神许多。她微笑，将仅有的生机留于微挑的嘴角。她张张嘴，却是没发出什么声音——似乎是犹豫。她又动嘴，随着一声淡淡的抽气，那嘴唇凹出另一个形状，把原本想说的话掩盖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克莉丝汀——这是塞西娅!”
等下!你们聊就好了!别把我拉过去啊!
塞西娅欲哭无泪。克莉丝汀笑容灿烂，似乎对有她这么一个朋友而骄傲。塞西娅只想躲开——她却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随着克莉丝汀的拉扯，站在那老师面前。她局促地微笑。
“黛莲娜老……黛莲娜……很高兴……见到你……”
好僵硬!
塞西娅已在心中呐喊苍天大地了。她觉得自己濒临崩溃。偏偏那老师盯了她一会，笑容便消失了。坏了!她真的记得我在她课上睡觉了——
塞西娅转头向克莉丝汀求助。对方不明所以，只是笑容烂漫。
不是——姐们，别笑了啊——
幸好那老师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她又笑起来——温和，柔软，像卷上岸的水草。“很高兴见到你，塞西娅。”
“我们……得去赶下一节课了!老师……呃……黛莲娜……再见——”
塞西娅拉住克莉丝汀迅速离开现场。后者虽然满头雾水，却也识趣地没反驳。塞西娅气喘吁吁地跑到空地上，她总算是放松下来。克莉丝汀任由她拉着，笑意盈盈。
“我们哪有下节课啊，塞西娅。”
“你明知道是我随口扯的!”塞西娅猛起身，对上克莉丝汀笑嘻嘻的脸——这不是故意逗她吗!她栽上这家伙的肩膀，两人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你太紧张了，塞西娅。”
“我在她课上睡着了啊……能不怕她么……话说你怎么那么精神？你明明睡得比我晚吧？”
“嗯？”克莉丝汀保持着笑容——这笑随和绚烂，在有些时候显得她傻乎乎的——塞西娅知道她不蠢——要是从自己认识的人里找出最聪明的一个，那绝对是克莉丝汀无疑了——虽然自己目前认识的人不多……
“我不知道，可能是天赋吧。”短发女孩咧嘴，“陪我去图书馆吧!昨天说好了的!”
“你就这么想查那个什么……蛋壳国王的故事？”塞西娅捻着自己的头发——真羡慕克莉丝汀，明明她们都是棕色短发，怎么她就看起来那么灿烂，自己却像是枯枝残梗呢？
“那不是个故事。”
“写得那么夸张……就算是史实也肯定是美化过的吧……”
“那可不好说!前几天历史课不是讲到‘王冠’吗——王冠自主选择合适的国王，来完成国家的传承。被选择的人同时会被赋予特殊的力量，比如说，国王很容易聚集民心……”克莉丝汀的眼睛扑闪着——在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时，她总是会露出这种表情。她抬手去翻巫术原理的课本，找出夹着的纸片，“顺序乱了啊!我回头理一下!”
“我不是很明白……”
“你那节课也睡着了嘛!我回头和你讲讲!”她又咧嘴笑出来，露出整齐的牙齿。她故作俏皮，眨着眼睛。
不是说这个啦……
“走了——不知道图书馆人多不多。”克莉丝汀的热情无处安放，干脆速速行动起来，拉着塞西娅就要跑。后者刚睡过一觉还没缓过来，可经不住她这么折腾，于是死赖在原地——直到她看见走出教学楼的黛莲娜老师。
塞西娅脸色苍白。
打脸不要来得那么快啊——
她转身要顺着克莉丝汀跑——这下却是后者不动了。她高挥手。
“黛莲娜！”
啊啊啊啊克莉丝汀！！！
“我被你坑惨了……”
“哪有！”始作俑者笑着，鼻尖靠近，点在塞西娅脸上——后者皱眉后缩。克莉丝汀似乎觉得她反应有趣，又发出“呵呵”的笑声，“我本来就有话要问她，是你非要把我拉走的。”
塞西娅看到她右手拳握，拇指穿过食、中二指揣磨着那绿环。她小跑过去，抬手，和那老师说话，塞西娅原地等待。
克莉丝汀的笑容比阳光还要刺眼。
塞西娅局促地站着。她看着老师和克莉丝汀走过来，她听到克莉丝汀向老师道谢，后者以笑容回应。黛莲娜视线微瞥，看向塞西娅——她的笑容又没了，眼皮下压，像审视。
果然……果然是记恨我在课上睡觉了……
塞西娅挽过克莉丝汀的手臂，二人准备向图书馆赶。黛莲娜又欲言又止，她叫住塞西娅。
克莉丝汀跑出去几步了，她蹦跳着到树荫下，等着塞西娅赶过来。胆小畏缩的塞西娅站在老师面前，想着这下完了，无论如何一顿批评是躲不掉了……那老师却只是看着她。黛莲娜的嘴唇又动了动。抽气，吐气。她最后呼出几个字，语气轻飘，如呢喃——
“你就是王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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