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朝会后,钟离畅便像是认准了玄仪宫的门槛。
起初是三五日一来,后来几乎日日点卯,就这样由春入了夏。温白和444看着他那好感一天天的 1 1 1,上赶着自我攻略不说,偏偏这正主还一点感觉不到。
美其名曰“禀报捐粮及加税章程细则进展”,实则次次不忘见缝插针地诉苦。
他诉苦的方式极为高明,从不直言要求什么,只是将困难、抱怨、家族的压力、同僚的排挤,用那清朗如玉的嗓音,裹上一层忧国忧民的外衣,不紧不慢地铺陈在温白面前。像是一场绵绵细雨,初时不觉,久了便让人从里到外都泛起一股潮湿的腻烦。
每次都掐着温白批阅奏折略感疲乏的时辰来,身着官袍,姿容依旧俊雅,语气依旧恭谨。可眉宇间凝着的淡淡愁绪,言语里藏着的丝丝抱怨,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又不得不勉力支撑的忠臣模样。
温白起初还耐着性子听几句,偶尔宽慰两句“爱卿辛苦”、“朕已知悉”。
可次数一多,饶是他心性再沉稳,也被这锲而不舍的“陈情”磨得额角青筋直跳。
这日午后,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小雨。
钟离畅又来了。
这回说的是漕粮在某个关卡被刁难,押运的钟离氏子弟与守官发生了争执,险些动起手来。
“……家仆无能,冲撞了官吏,虽是事出有因,终究落人话柄。如今弹劾臣纵仆行凶、以势压人的折子,怕是已在路上了。陛下,臣这真是……”
男人垂着眼,仿佛下一刻就要心力交瘁晕倒在这御前。
但是不巧,温白正对着一份冯意从焦州界传来的紧急军报,心中本就烦躁,再听他在耳边这般絮絮叨叨,只觉得那安神香都压不住心头窜起的火气。
少年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声响不大,却足以让殿内侍立的清梧等人将头埋得更低。
钟离畅的诉苦声也戛然而止,他微微抬眼,似是被惊了一下,看向软榻上面无表情的年轻天子。
温白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下,随即压下怒意,只是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他盯着钟离畅,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直看得钟离畅那点故作姿态的委屈都快绷不住了,开始暗自琢磨是不是演得太过火时——
少年忽然冷笑了一声。
“慎之,”清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发怒更让人心头发紧,“你每日辰时末刻准时出现在朕这里,絮叨上大半个时辰,雷打不动。朕这玄仪宫,快成了你户部值房的偏厅了。”
钟离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立刻躬身:“臣惶恐,实在是诸事繁杂,心中忐忑,唯恐有负圣恩,才……”
“是怕有负圣恩,”温白打断他,“还是算准了朕此刻批阅奏折正乏,耳根子最软,想来磨些好处?”
“臣不敢。”
温白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下次还敢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确实从未想过让钟离畅做孤臣,这人长袖善舞,让他在朝堂上树牌坊是第一步,但之后更需要他去做那根串联起各方的线,而不是一把斩断一切的刀。
天天来哭,无非是还想从自己这再抠点额外的好处,稳固他因“捐粮加税”而在家族内部可能被动摇的地位。
年轻的天子沉默片刻,似乎极不耐烦地在腰间摸索了一下,看也不看,随手就朝钟离畅掷了过去。
那银符不大,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银光,“当啷”一声落在钟离畅脚前的地板上。
上面似乎刻着螭龙纹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
“拿着。”温白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倦怠,“省得你天天挑着时辰来朕面前嚎丧。见此符如朕亲临,允你夜叩宫门,直入禁中。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十万火急’,晚上来!少在白天扰朕清静!”
说完,他看也不再看钟离畅一眼,重新拿起朱笔,仿佛眼前之人已不存在。
淡色的唇瓣翕合间,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滚出去。”
……
钟离畅是真的愣住了。
他看着脚边那枚触手可及的螭纹银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骤然收缩,漏跳了一拍。
夜叩宫门,直入禁中!
公事公办的话带着滚烫的温度,砸进耳膜,却在他脑海里瞬间激荡起一片完全不合时宜、甚至堪称大逆不道的涟漪。
夜半……宫闱……独对……
几个模糊而禁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并非是清晰的图景,而是一种混合着隐秘遐思的战栗,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过的暧昧。御座上那人苍白漂亮的面容,清冷的眼神,偶尔因咳嗽而滟红一片的眼尾,此刻竟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念头来得太快太突兀,甚至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随即又被一种更汹涌的、几乎要烧起来的慌乱所取代。
荒谬!
他在心底厉声斥责自己,几乎是惊恐地将那丝旖旎的联想掐断。
他是钟离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日日来此是为家族、为利益、为政治算计,怎可生出如此——如此悖逆不伦的妄念!
可那瞬间的心旌摇曳是如此真实,真实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连手心都沁出薄汗。
他飞快地垂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生怕被御座上那双眼睛捕捉到分毫。
钟离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这银符本身,其背后的政治意义足以让他权衡再三。
他日日来此,固然有真遇到麻烦、顺便试探圣心的打算,但也未尝没有藏着一点点的,或许能换来些许特别通融的隐秘期待。
可他万万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个!
男人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这微凉的空气压下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动,俯身极其郑重地拾起那枚犹带着帝王体温的银符。
冰凉的银符入手微沉,却烫得他掌心都在发热。
他将银符紧紧攥在手心,再次深深一揖,声音里没了那些虚假的愁苦,只剩下全然的肃穆:
“臣,谢陛下隆恩!”
钟离畅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退出了大殿。
走到殿外,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却未能完全冷却男人微微发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心绪。
摊开手掌,凝视着那枚螭纹银符,上面的龙形狰狞而威严,无声地警示着他方才那片刻的失神是何等危险。
钟离畅用力闭了闭眼,试图用惯常的思维来解读这一切。
但这一次,理性的分析似乎有些苍白无力。那枚银符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除了权力的重量,似乎还多了点别的、让他心慌意乱的东西。
……
温白一时分不清他是演的还是真的。
眼看着人直愣愣走进雨里,顺嘴就拦下了准备给钟离畅送伞的小太监,“不用管他,朕看他挺乐在其中的。”
心中却暗自腹诽:
『我刚刚的语气很重吗?』
444也不懂,于是猜道:『可能是喜欢淋雨吧,名士嘛,多少都有点装』
『!!等等!宿主!你扔他的时候,他的好感突然涨了十点!』
系统惊喜的调出面板。
〖姓名:钟离畅
好感:41
恶意:17
羁绊值:17%〗
虽然不会有人听见,但444还是压低了声音:『他不会是M吧』
温白:『……』
傻得可爱呢。
原剧情中钟离畅的戏份不多,在原身的记忆中,作为皇权与门阀的中间人,这人更是个官场不粘锅。
但他并非不爱权力,只是不爱纯粹的蛮力带来的权力,他爱的是这种在皇帝与世家、规则与漏洞之间纵横捭阖,并总能为自己找到最大那块蛋糕的智力上的优越感和实际上的获得感。
换而言之,这是个极其享受高风险高回报政治游戏,并以算计和获取利益为最终目的的政治动物。
而不是一个会被传统情感例如忠诚或爱慕而驱动的人。
幸而自己作为最高权力的化身,本身就是钟离畅最想“博弈”和“获取”的终极对象。
自己是“害苦”了他,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值得他全力以赴地去“讨些好处”。
『宿主?宿主你怎么不理我,宿主你说句话啊』
『……卯卯,少看那些奇怪的东西,会变笨的』
『哦!好!』
444赶忙把资料库里的《三句话让宿主独宠我一统——好系统都这样做》扔进了回收站,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差评。
*
玄仪宫内,清梧小心翼翼地拾起被陛下掷笔时带落的一份奏折,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陛下,那银符……”
温白头也没抬,笔下朱批未停,只有冷淡的声音传来:
“太吵。清净了就好。”
清梧便不敢再问,心中却暗道:这宫里宫外,怕是再也清净不了了。
下一章换正宫[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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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末路王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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