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三年夏夜,闷热无风。
殿内虽放了冰鉴,丝丝凉意却驱不散沉疴带来的体乏与心头燥意。
温白正由宫人服侍着褪去外袍,准备就寝,脑中忽然响起444的声音:
『宿主,褚行的好感涨了5点!』
『怎么回事?』
『好像是……知道了明发的那道圣旨』444匀出几分能量附着到褚行身边,努力感知着。
少年微微一怔,挥退了宫人。
一道符合程序、旨在保障他军事行动顺利的旨意,竟能涨好感?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京城的明确支持,还是觉得他这位皇帝至少在此事上说话算话……
『继续关注。』
『是!宿主!』
*
陇西,泾州城外。
褚行大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城外扎营。
主帅大帐内,褚行正与几名将领商讨围剿的路线,冯意安静地侍立在一角,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一名亲兵快步进来,呈上一份公文:“将军,泾州刺史派人送来劳军粮草清单,请将军过目。”
褚行接过,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清单上的数目,对于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来说,不算少,但也绝不算多,尤其是考虑到他们可能要进行艰苦的山地作战。
他随口问那亲兵:“送来粮草可清点过了?与清单可否相符?”
亲兵回道:“正在清点,目前看大致无误,只是……只是送粮的民夫私下抱怨,说州府粮库调粮时磨磨蹭蹭,好似库里空空,凑齐这些都很吃力似的。”
帐内几名将领闻言,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些地方官,惯会哭穷!”
“怕是又想克扣咱们的粮饷!”
褚行却心中一动。他想起沿途所见,陇西之地民生凋敝,但地方豪强却富得流油。
官仓空虚……未必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冯意忽然轻声开口,像是无意间想起什么:“说起来,奴婢前几日偶然听得军中几个泾州籍的兵士闲聊,说起他们家乡今年赋税尤重,但官府却仍频频催粮,仿佛库房永远填不满似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帐中每个人耳中。
帐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褚行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冯意:“他们当真如此说?”
冯意微微躬身,语气更加谦卑:“奴婢也是无意间听了一耳朵,未必作得准……或许是那些兵士夸大其词了。”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生疑窦。
褚行的脸色沉了下来。
地方官仓、赋税、民怨、还有刚刚收到的这份“吃力”的劳军粮草清单……
一股冰冷的怒火蓦地自心底窜起。
若官仓真的空虚,那粮食去了哪里?是被贪墨了?还是被私下倒卖给了如郑氏那样的豪强,甚至流寇?
朝廷年年拨款赈济,军队血战沙场,难道就是为了养活这些蛀虫!
“砰!”褚行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俱是一跳。
“传令!”他声音冰寒,带着凛冽的杀意,“点一队亲兵,随我立刻进城!”
“本将要亲自去看看,这泾州官仓,到底还有多少存粮!”
男人起身,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承影剑,大步向外走去。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凌厉的弧度。
冯意垂着头,恭敬地让到一边。
*
又过了十余日,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和一份冯意的密折,几乎同时送到了温白的案头。
军报是褚行所写,格式工整,言辞简练,一如他本人。
禀报已抵达陇西匪患最重的泾州,初战告捷,击溃王诚之部前锋,斩首数百,己方伤亡轻微。但同时,奏报中尖锐地指出,泾州府库账目不清,存粮与册录严重不符,刺史言辞闪烁,地方吏治败坏可见一斑。
而冯意的密折则详细得多。不仅描述了战斗经过,更重点描述了褚行抵达泾州后的作为:在派下属便衣摸清情况,拿到当地百姓的口供后,他带着皇帝的旨意和承影剑,直接闯入州府,当堂调阅粮库和账册,雷厉风行,气势逼人,吓得那刺史几乎瘫软在地。在初步查证问题后,也并未立刻杀人立威,而是将一干涉案官吏先行看管,封锁府库账册,动作快得让地方势力根本没时间反应串联。
密折最后,冯意特意写了一句:褚将军言,“陛下赐剑之恩,授命之重,臣不敢或忘。陇西之弊,定当彻查,以报天恩。”
温白看完,沉默了片刻,调出系统面板。
〖姓名:褚行
好感:35
恶意:0
羁绊值:0〗
手指轻轻敲着那份密折。
褚行没有让他失望,甚至做得比他预想的更好。他足够敏锐,也足够冷静克制,没有一味滥杀,而是先控制、查证,做到了有理有据,让人抓不住错处。
少年提起朱笔,宽大的玄袖滑落,露出一截伶仃腕骨。
“览卿奏报,欣闻初捷。军中一切事宜,皆依卿前奏,吏治沉疴,卿可放手施为。”
这封批复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军营。
他要让褚行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动作,京城里的皇帝都看到了,并且给予了毫不迟疑的肯定和支持。
同时另铺纸张,写下给已至陇西道的钱焕的密旨,钤上私印,命其接手清洗后的烂摊子,更换掉褚行暂留地方的人,重选官吏,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
放权示恩,布局后续。
双管齐下。
做完这些,他缓缓靠向椅背,抬手覆住了面容。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必须要更快,在褚行可能重生、想起前世那血海深仇之前,尽可能地扭转那必死的结局。
*
陇西,苍霞岭。
夜色浓稠如墨,凛冽的山风卷着浓郁的血腥气,吹拂过遍野尸骸。残破的旌旗斜插在泥泞中,燃烧的车辆残骸映亮了一双双惊惶或死寂的眼睛。
褚行勒马立于一处高坡,玄甲染血,马槊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幽暗的血槽缓缓滑落。他身后的三千精骑肃立无声,如同自幽冥踏出的铁壁,只有战马偶尔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汽。
战斗已近尾声。
王诚之麾下最凶悍的一股主力,在此地被彻底击溃。负隅顽抗者皆已伏诛,剩下的弃械跪伏在地,在黑夜里瑟瑟发抖。
副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褚行身侧,低声禀报:“将军,清点完毕。俘获四千余人,粮草辎重若干。王诚之率百余亲卫向西北深山遁逃,已派三队轻骑追击。”
褚行“嗯”了一声,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俘虏。火光跳跃间,看得分明,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长久饥饿与苦难磨蚀出的麻木。
“将军,这些人……”
另一名性子更悍勇的副将上前请示,手按在刀柄上,意思明确。
按照以往惯例,此等屡剿不绝、顽抗王师之悍匪,为绝后患,尽数坑杀亦不为过。
褚行沉默片刻。
陛下给了他放手施为的权力,也给了先斩后奏的底气,但朝中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陇西,等着抓他的错处。
滥杀俘虏,尤其是其中大量可能只是被裹挟的饥民,极易授人以柄,届时弹劾的奏章飞向御前,只会让陛下为难。
遂杀意微敛。
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因连日厮杀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仔细甄别。凡持械之众及贼中头目,按律处置。其余被裹挟入伙者,暂押看管,登记造册,等候发落。”
那悍勇副将略显愕然,但仍立刻抱拳:“遵命!”
一直静立旁侧的冯意垂下的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将这道不同于寻常武将狠辣作风,甚至略带仁恕的指令记于心间,准备写入密折。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俘虏群中传来。
几名兵士押着一个衣衫虽沾满泥污却仍能看出料子华贵、体型肥胖、与周围饥民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过来,将其狠狠掼在地上。
“报将军!搜到一个穿绸衫的,藏在一辆破车底下,鬼鬼祟祟,不像流民,倒像是个官儿!”
那男子摔得七荤八素,一抬头看到褚行冰冷的目光和仍在滴血的槊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人不是匪类!小人乃是……是陇西郑氏门下……”
陇西郑氏?
男人的眼神骤然一厉,如鹰隼般锁住那人。
一旁的冯意也倏然抬眸,眼中精光一闪。
那男子被褚行的目光吓得几乎失禁,于是更加语无伦次地求饶:“真的!小人有机密事禀报!只求将军饶小人一命!郑氏、郑氏与王诚之部早有勾结!供给粮草兵刃,盐铁皮毛……还、还帮忙销赃……”
他为了活命,一股脑地将地方豪强与流寇之间肮脏的交易撕开一角。
男人硬朗而锋利的面容依旧沉静,心中却寒意丛生、怒火暗涌。他早知道地方吏治败坏,豪强横行,却没想到竟到了公然与寇匪勾结、资敌养寇以自肥的地步!难怪王诚之能屡剿不绝,声势愈大。
“将军!此人……”副将看向褚行,等待指令。
褚行的目光落在那抖成筛糠的郑氏门人身上,如同看一个死物。
此人是重要人证,绝不能有失。
“押下去,单独关押,派重兵看守。”他声音冰冷,毫无情绪,“仔细审问。让他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尤其是郑家与匪寇往来的人员、路线、交易清单,一五一十,全都吐出来。”
“冯公公。”
他转向冯意,“审问细节录入口供,画押确认。与你我联名奏章,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是,将军。”
冯意尖细的嗓音利落地应道。
褚行不再看那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男子,转而望向西北方向,王诚之逃窜的莽莽深山。
“整军。救治伤员,清点战利,就地休整。”他沉声下令,玄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明日卯时,进山搜剿,务必擒获王诚之!”
“是!”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山野。
早八早八,大三了还一周四天早八真是不可理喻[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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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末路王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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