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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2.别院居

孟夏的暮色降临别院。大夫请过了,药也煎在小炉上。何爽亲自捉着蒲扇扇炉子,一边和半卧在榻上的人说话。

“我老何是个粗人。”小板凳坐着不得劲儿,何爽大喇喇地伸开腿,一只大手捏着蒲扇,满头的汗。“将军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将军高兴我就高兴,谁惹将军不高兴,我也要叫他不高兴,真不是故意冲撞你。兄弟,你要心里还有气,我老何随你打,绝不还手。”

榻上的青年听着他说话,淡淡笑了笑:“打不动。”

“不急!你且养着。等你缓过来,”何爽从没给人煎过药,毛手毛脚地要揭起陶罐盖子瞅瞅:“咱兄弟比试比——嘶!”孟寥看着他被烫得满屋子窜:“你捏着耳垂。”

何爽连忙捏住耳垂,果然有效,喜得大力拍他道:“嗨,你到底好些没有?”

孟寥险些被他拍得又背过气:“本来好了很多。”

何爽喜孜孜搬着板凳在他榻旁坐下来:“老弟,你这人有意思,我看咱俩投缘得很。咳,我老何不是坏人,就是激不得,一激就怒,谁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不过我说你上晌怎么回事?真就故意找死?”

孟寥忽然问:“他们在哪里?”

那三姊娣被关在别院另一角的一间空屋里,还是他亲自关进去的。何爽有些不自然:

“这个……不能说。”

青年定定看着他:“他们还好吗?”

何爽含糊答:“什么好不好的。”他来这里之前刚被卫伯修教训了一顿,才认识到陈国娘子问题的严重性。这时见孟寥还要再问,正了脸色道:

“老弟,你要跟着将军,有句话我得和你说清楚。将军最恨陈国人。和陈国打仗,害咱将军瘸了一条腿,这仇一辈子也报不完。将军调你来不容易。偌大的仪同府,只有你、我、卫伯修三人可信,你说这是个什么光景?远的不说,若不是那崔劭有意作梗,今天这几拳挨不到你身上。——崔劭!记不记得?今天问话那个,安国公府的三公子。”

孟寥微微蹙眉:“记得。”

“这整座仪同府里就塞满了这种人,要么正事不干,混个官职拿俸禄,要么成天琢磨着怎么和将军较劲。咱将军是沙场上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是大英雄,斗不过他们那许多小心眼。老弟,将军既把你调来,今日又如此护着你,你该知恩图报,好好报效将军,别想那乱七八糟的事儿。——你放心,什么都会有,都能有,老卫的婚事就是将军指的,现在是外面也风光,家里也神气。你好好干,将来你也能这样。”

黯淡的月光照着院子的围墙。将军不喜花木,放眼所见,连别院里也没有一棵草。孟寥忽然道:“让我再见她一面。”

何爽道:“兄弟,话我说到这份上。你俩没可能。听老兄我一句话,莫再想,莫再提,这种事再来一次,她性命难保,你前程难测。将军最恨陈国人。说来你自己阿父就——”

何爽停住了,抽了抽鼻子。孟寥也闻到屋里弥漫起的奇怪烟气。何爽忙不迭从炉上抄起药罐,烟雾缭绕里,陶罐默然在他手里裂开,枯焦的药渣撒了一地。

药汤早煎干了。

.

别院一角的空屋里,聿如抱膝倚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毛茸茸的,像一滴水在纸上洇开。飘过的浮云有时遮蔽了它,有时又露出一角。

她耐心地看着,耐心等浮云消散。浮云却愈来愈浓,愈来愈厚,再一晃神,不知什么时候,清澈如水的夜空层云密布,月亮已不见了。

起风了。聿如收回目光,怀之已依偎在她身旁睡着了。她今晚很沉默。

瞻之还没有睡,坐在她对面。这间屋子空空荡荡,一应俱无,地上却铺了大块石砖,也还干净。看守的人送了饭食和饮水,景况要比州府地牢里要好得多了。可仍旧是被关着。

瞻之小声问:“阿姊,那个人真的会替我们找阿父吗?”

方才崔长史奉命向他们询问了寻找叔父的线索,但似乎对阿姊在堂上顶撞他一节颇为记仇,言语间极不耐烦。聿如安抚道:

“放心,他领了将军之命,不只为我们找。”

瞻之点点头。其实这话他也知道,只想听阿姊说出来,她说了,他就放了心。

聿如复又望向天穹。没有月亮,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一滴雨被挟着砂砾的风送进窗口,聿如欲起身,又怕惊动怀之。瞻之忙站起来把窗关上。

窗户一关,屋里顿时安静许多。风在寸草不生的府院中横冲直撞,在酝酿着雨的夜色里低沉呼啸。他们听着风,瞻之忽然道:“阿姊,你在想郎君吗?”

清秀瘦弱的小小少年像她一样抱着膝,眼眸清亮。她鼻腔里忽然泛起酸楚的泪意。

瞻之一直什么都知道。

怀之在睡梦里动了一下,咕哝一声。她知道,阿兄就在同一个院子里。今夜她一直在等着他来看他们,饭也没吃多少,只趴在窗口尽等着。可他竟没有来。

聿如握住阿妹的小手,为她拨开遮着眼睛的乱发。

-“……你阿父就死在陈国人手上,又怎么可能和什么陈国的娘子牵牵扯扯?”

“不想。”她悄声回答。“不能再想了。”

.

今夜无眠的不止他们几个。

履道坊,安国公府。花木深处,还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这是一间书房。房门紧闭,屋里,崔劭哭丧着脸垂手站着,须眉皆白的老安国公颤巍巍拎起手杖指着这个最不成器的儿子:

“胸无城府,自讨苦吃!你这时候怎么会想去招惹他?”

崔劭忍不住道:“父亲不知道儿子平日在那贺知颐手底下受了多少委屈!那贺老儿还嫌不够,无日不思培植羽翼,儿子好容易才寻到这个缺口,如何能轻易放过?”

“那是他开的幕府,他贺知颐不能用自己的人?”安国公嗄声道:“你这回又抓到了他什么把柄?被人拿在手心里团团耍,一个仪同府长史,要替小娘子去寻亲,真到了做这等事的地步,当初还费心让你进府做什么?不如去养济院当掌院,够你替人一年寻到头!”

崔劭面色红涨起来,脸上便有些挂不住。父亲总能毫不留情地把他新培养起来的从容仪态击得粉碎。全洛阳谁不知安国公的涵养气度是一等一的好,只有他的儿子知道,父亲嘲讽人的功力也是一等一的深厚。

安国公长叹一声,颤颤就着坐榻坐了,端起茶盏:“贺知颐叫你寻什么人?”

这是要替他收拾残局了。骂归骂,做父亲的不会当真撒手不管。崔劭不禁松了口气,大为感恩:“有阿父帮忙,儿子就好做多了。我都记在纸上。”说着弯腰从靴筒里取出纸条,忙忙展开念道:“此人姓殷名绍,陈国六品著作郎,自去年十月随陈国使团来隋后再未归家,曾派梁县青槐坞人薛衡传书于建康……”

很轻的磕碰声。茶盏没放稳,倾倒在桌上,骨碌碌转着圈。崔劭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快念完纸条,才不经意瞥见桌布竟已洇湿半幅,惊道:

“父亲?”

安国公嘴角皱起一缕含义不明的笑纹,像是冷笑,又像苦笑。经历一生风浪的眸子藏在深深皱纹里,分外平静:“去,把家令叫来。”

书房的灯亮到很晚。雨疏风狂,摇撼着窗前千竿竹沙沙作响,遮掩了屋内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谈话声。崔劭激动不安地守在书房外,直到家令退出房门,古井无波地向他见过礼,沿着回廊匆匆离去。

安国公仍坐在坐榻上,巍然不动,像已下定某种决心。

崔劭小心立在门口,试探道:“阿父?”

“明天,去把那三个人接回来。”安国公终于开口。“向贺知颐低个头。这事最好不要教旁人知道。”

“接回来?”崔劭急速反应:“父亲的意思是,若三天内寻不到她叔父,不如先接到我们府中,免得逾期——”

“那里有你四妹的孩子。”老安国公的神情第一次有些疲惫:“你的外甥。”

.

一夜过去了。

清晨是一天中最令人充满希望的时辰,哪怕是在羁縻之中。

怀之很早就醒了,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过了许久,看守的亲兵送来朝食,她仍不言语,飞快吃了饭,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阿姊,我想去茅房。”

聿如敲了门,那守卫只作不闻。怀之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聿如秀眉微蹙,思量片刻,解开包袱里最后一贯铜钱,数出一握,从门缝中递出去:“恳请行个方便。”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门缝边的那个不动声色地将铜钱攥进手心里:“行,只准她一个人。”聿如不放心怀之独自被陌生男子押着,只得又数了些铜钱递过。另一个亲兵朝同伴点点头,走过来挡着门缝接过钱,面无表情道:“走。”

怀之拉着阿姊的手,以迥异于平常的速度一步一磨蹭地走着,不住东张西望。这个院子到处是坚硬的灰扑扑石砖屋子,没有一点花花草草。她很不喜欢。

聿如也当心观察着。这个时辰,幕僚们大概已经上值了,又或者亲兵特意带他们走偏僻的路,总之走了一大段路,一个人也没碰到。

怀之出了茅房,慢吞吞地舀水洗完了手,前后甩着。水珠甩到亲兵脸上,那亲兵皱了皱眉,拿矛指道:“老实点!”

他这一指,整个人不禁后退几步,和她们隔开了一矛之距。怀之忽然一阵风儿般扭头拔腿便跑,边跑边锐声大喊:“阿兄!”

那亲兵先住愣后暴喝道:“你给我回来!”挥着长矛便追。可怀之小鹿般轻灵迅捷,总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急转弯,那亲兵反而刹不住。

“阿兄!你在哪?”

她跑的路线是对的,这一片院落果然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鸡正在路上踱步,咯地翅膀一紧飞步避开。两位娘子正一起坐在门前刷刷洗洗,被小女孩一阵风掠过,立刻又来一个追得火冒三丈的亲兵一脚踢翻水盆:“小东西,你站住!”两位女眷惊呼出声,气喘吁吁跟在最后面聿如忙不迭扶起盆子,匆匆帮忙拣起地上的衣裳:“实在对不住……”一句话工夫,前边人已跑得快没影,她也惊呼一声,又追了上去。

屋里的药味仍萦绕不散。

刚刚过去的那一晚,何爽全程守着,与他同坐同卧,寸步不离。孟寥被他变相软禁了一夜,这时敏锐地听见外面动静,立即推窗回应:“怀之?”欲夺门而出,何爽铜墙铁壁般挡在门前:“你还惦着她!”

外面又传来亲兵的怒喝。孟寥道:“是那小女孩!”

何爽终于也听出声音,愣了一愣。孟寥扳过他便追出门,只见怀之正被一个亲兵揪着背心拎起,紧接着一个纤弱的身影闯进视野,恳求那人将阿妹放下。

那亲兵一脚踢开了她,正要扇小女孩耳光,扬起的手腕却在半空被紧紧钳住。

亲兵吃痛放手,孟寥将他撂到一旁,一手接住怀之,立刻去扶聿如。她被没轻没重地踢了一脚,捂着腹部,疼得面色苍白。孟寥心痛如绞,再不顾其他,要抱起她送回房里,立刻被紧随而来的何爽重重推了一把:“我白跟你说了那么多!”蛮横扯聿如道:“你给我起来!”孟寥怎容许旁人再碰她,闪电般翻手拿住他要害,何爽卯上了劲儿,左手迅疾又出,两人竟就这么交上了手,直到一个把另一个摁在地上。

何爽怒目圆睁道:“你糊涂!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前程,要教你阿父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孟寥双目也布满血丝,正要开口,只听身后有人道:

“什么人不得安生?”

两人立刻同时松了手,转头惊见贺知颐正朝这边走来,接着出现的是一脸一言难尽的崔劭,和犹然沉浸在震惊之中的阿瞻。

孟寥何爽二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各自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贺知颐冷冷瞥了聿如一眼,眯起眼睛:“带回去。”

跟来的亲兵便即上前。何爽这回早有预判,牢牢揪住孟寥,在他耳边咬牙低声道:“将军发怒了,你再多一句话,他们都会没命!”

孟寥眼睁睁见聿如再度被人搀走,她没有再看他。怀之也被两个亲兵拉走,急得回头直喊:“阿兄!我不想被关起来!为什么关我们?”

何爽按着他的手又重了些。孟寥忍抑到发颤,蓦地闭上眼。

别院又恢复了平静。

贺知颐和他的两个僚属单独留在原地。崔劭押着这三姊娣,却并未“带回去”。等到远远走出孟寥等人的视线,便遣散了亲兵,等候在围墙边的家丁即刻接替,将人带往别院偏僻的后门。门外,一辆帷幕严实的马车正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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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2.别院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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